烈日高悬,照临莽苍。
一座孤城,矗立在漠漠黄沙之上,风沙起卷,亘古苍凉。
突然,远处三炬黑烟直直刺向蔚蓝的天空,辨方位,那是来自南口烽的警报。
军情紧急,沙州城戍楼的戍卒一望见烽烟,立刻快马奔向节度使府。
“急报!急报!”
官衙中,河西节度使周鼎正与数名将领和幕僚商讨秋季练兵的安排。听了戍卒的禀报,将领们面色皆为之一变。
“南口烽以南便是吐蕃辖下吐谷浑故地。”都知兵马使阎朝眉峰紧蹙,站起身来,叉手说道:“今此烽燃起三炬烽火,吐蕃来者不善,恐怕是想趁此秋高马肥之际攻打沙州。使主,末将愿领两千兵马前去增援子亭镇。”
“此次吐蕃有备而来 ,三炬烽火,便许是有三千到一万精兵,两千兵马如何能够抵挡?”周鼎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仿佛被吐蕃入侵的消息吓破了胆子。
“数年以来,吐蕃数度攻伐,石城镇、播仙镇已失。军将派去四镇、北庭求援的使者期年未回,吐蕃又大兵压境,这沙洲城眼看是守不住了,守不住了啊!”
周鼎身侧,立着一位胡服束发的丽人,螓首蛾眉,杏眼樱唇,顾盼神飞。她是周鼎的三女儿——周清嘉。在全是男人的厅堂中,她的存在有些突兀,但所有人早已习以为常。
只是此刻,那张略显英气的美丽面庞却缓缓沉了下来。大军压境,正是需要稳定军心的时候,周鼎身为一军主帅,却说出这种话,是要动摇军心的。
果然,几位将领闻言,面色都为之一变,脸现怒容。
周鼎激动地站了起来,一边焦躁地踱步一边说道:“不若将这沙州城一把火烧了,留给吐蕃一片废墟,保存兵力率领百姓东归……”
阎朝是沙州人,宗族产业皆在此,岂肯不战而降,厉声打断周鼎的话,“东归?河西故地皆已陷入吐蕃之手,唯沙州孤悬,如何东归?”
东归之路,周鼎早已考虑好,当即回道:“经沙陀,取道回纥……”
副兵马使索运声如洪钟,盖过了周鼎的声音,“沙陀是吐蕃养的一条狗,岂容我们轻易过去?说不定现在已经摆好阵势,等着我们自投罗网。”索家亦是沙州望族,虽与周鼎有秦晋之好,却绝不可能支持他焚城东逃。
在场诸将皆出言反对,但周鼎一意孤行,厅中气氛一时僵住,只余压抑粗拙的呼吸声。
“使主。”周清嘉叉手说道:“攻伐之事,遵天时、地利、人和三利而后胜。此际秋高气爽,兵强马壮,此天时也。吐蕃千里征伐,粮草不继,我军以逸待劳,城坚池固,此地利也。沙州军民皆愿死战守土,人心所向,勠力同心,此人和也。我军既占天时、地利、人和之利,岂有不胜之理?”
几位幕僚点头,一身道袍的节度判官郑达先说道:“三娘所言极是。”
许是周清嘉的话给了周鼎信心,他踱步到门边,望着室外蓝天,负手说道:“我率领河西兵将死守沙州已十二年矣。我儿战死沙场,我身被数十创,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但如今沙州将老兵残,如何抵得住吐蕃铁骑……罢了罢了,既是人心所向,再搏一回又如何。”
他转向忠武将军卢英耀,下令,“人杰,你即刻率两千兵马驰援子亭镇。”
卢英耀领命后,周鼎又转身看向阎朝,“晞明,你带兵巡视边境。吐蕃出征不备粮草,就地掳掠,疏散保护百姓为要。”
阎朝虽然有点不服气,但仍旧叉手领命。
……
朝阳初升,一队带甲骑士在空无一人的沙州子城大道上驰骋,明光铠在朝晖的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光。
骑士们在节度使府衙前下马,为首的将军浓眉大眼,方脸阔口,颔下一圈短须,髭髭如猬,正是都知兵马使阎朝。
门子将阎朝引入正堂,须臾,周鼎至,阎朝起身叉手道:“今日将行,朝特来向使主辞行。”
节度使府演武场,一道矫健的身影在场中腾挪翻转,将手中一柄长七尺、精铁铸就的陌刀舞得赫赫生风。
亲卫禀报阎朝来访,周望舒将陌刀抡了一圈,一个收式,轰然立住,陌刀在泥地上砸出一个坑来。亲卫上前接住陌刀,周望舒大踏步朝正堂走去。
到了正堂,周望舒心头起疑,为何正堂前一个府中仆从都没有,只有阎都知的几名亲卫在檐下等候?况且青天白日,为何房门紧闭,难道阎都知和义父有何机密要事相商?
周望舒上前,一名亲卫上前阻拦,说道:“将军请留步。使主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周望舒只好站在檐下,侧耳听室内的动静。
而一门之隔的正厅内,周鼎被阎朝压在地上,脖子上套着一根腰带,随着阎朝用力收紧,周鼎的脸慢慢充血,如同猪肝。他的手用力推了一把旁边的胡凳,哐当一声,惊了阎朝一跳。
阎朝害怕夜长梦多,不由更加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