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九王(1 / 1)帝堂春闺首页

锦邺递过来的那株梅花上还覆了一层莹白的雪在上头,沈清歌的眼神搭着那枝干看去便见着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虽说是不理朝政的闲散皇子一个,可谁知道呢,这么一双手下面,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事儿?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都是这些金贵人儿说了算,沈清歌瞧了一眼收回眼神,锦邺也没动,任她打量,唇角含着几分笑意,忒凉薄的味道。    沈清歌没去接那花,膝盖微弯,同他作揖:“公子自个儿瞧着风景,我先退了。”    她没喊他的封号,便是晓得他不喜张扬,这份心思通透得很,锦邺没拦她,沈清歌从他身旁过去的时候,他分明闻到一股气味,不是梅花,也不似旁的熏香,却妙得让他微微一怔。    沈清歌从寺庙上下来,默书已候在马车旁,见着她赶忙跑过来:“姑娘仔细点脚下,结了霜的地面儿,可滑得很。”    “清兮清禾呢?”    “二少爷二姑娘在寺庙旁转悠呢,说您来了就去叫他们。”    沈清歌上了马车:“去叫他们吧,天寒地冻的,可不要摔着了,你也小心些。”    默书哎了一声便跑远了,没多会儿又跑回来,说话的声音添了十分的着急:“姑娘,二少爷和二姑娘不见了!”    隔着车帘瞧不见沈清歌的脸色,里头传来她的声音,听来尤其的冷冽:“御马下山,快一些。”    默书没敢耽搁,利索地上了马车,车夫扬起的马鞭子落在马背上,马儿惊叫一声,马蹄子撒开了,疯似的往山下跑去。    风雪落得急,天色也昏暗,马车从陡峭的山上下来,像是海上飘摇的孤舟,癫得车内的人稳不住身子。    半个时辰后,京兆伊府衙外停了一辆贵气马车,沈清歌搭着默书的手从里头出来,脚刚沾了地便往里头赶。    听见雷鼓的京兆伊大人从里头迎出来,见是一位娇俏女儿家,微微一愣,面上带着肃穆的神情:“是你们击的鼓?”    “沈帝师之女沈清歌见过大人。”说着要拜下去,京兆伊眼皮一跳忙扶住,当朝沈帝师乃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如何都要给些颜面。    “姑娘击鼓所为何事?”    “家中弟妹走失,音讯全无,劳烦大人差人在黑市寻找,沈府必当重谢。”    京兆伊点头称是,正巧身边有十来个衙役,当即便要派出去,沈清歌又道:“出入黑市,还须得乔装打扮一番,如此去只会将黑市的贩子吓得一哄而散,丁点儿消息也打听不出来。”    京兆伊也觉得是这个理儿,便依着她的吩咐命衙役们换了一身打扮,心头却是纳闷养在闺阁的小姐怎的对黑市这般清楚?    照理来说,这官家儿女丢了,寻常人定是要赶回家中召集府中的人一起找,断没有上来便报官的道理。    若是旁人这么做,京兆伊只会觉得麻烦,定要劈头盖脸一番骂,只是面前这位身份不一般,刚才作势要拜下去的时候顺势推了几张银票进他的怀里,上面的字样正是沈家才有的字号。    姑娘倒是懂得人情世故,头回请人办事,既给了银两,又道明了身份,明摆着说沈家不会失了这份人情,京兆伊心头敞亮,派出去的衙役多了几倍。    外头连天儿的雪还没停,地上积的雪已十分的厚,沈清歌没有久留,只道有消息送到邀月楼,便同京兆伊告了辞。    “姑娘怎么知道要去黑市中找人?”刚入了马车,默书便憋不住气儿的问。    “将清兮清禾掳走的定是三房的人,他们这么做明摆着是要耍耍威风,自然不会伤及性命,最有可能便是将他们送到黑市,卖到外乡,眼不见为净,还能给我添堵,何乐而不为,若是杀了,他们的良心又如何安宁得下去。”    她没去府里搬人去寻也是存了思量,府里上下如今是三房掌权,到底是不敢违抗三房,怕只怕没有找到清兮清禾,反倒是将他们往火坑里推了一把。    京兆伊大人是个有名的官迷,向来懂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颇为爱财,沈清歌去报官,既给了银两,也抬出了父亲的身份,他为了同沈府亲近些,这件事必然会放在心上。    马车从京兆伊出来,夹道上驶过的风蹁跹吹来,扬起车窗软帐,恰逢沈清歌抬眸看来,落进一双山水墨画的眼眸,惊鸿一刹,软帐轻轻落下。    锦邺坐在马车里看着她离去的方向,蓦然道:“去问问她何故从京兆伊府出来。”    随行的侍卫道是,流光似的飞出去,不多时便回来,带来了打听到的消息:“回主子,说是庶出的弟妹丢了。”    “既然是我看上的人,就给她找回来吧。”极淡的一句话,辨不出里头的情绪。    沈清歌没回沈府,在邀月楼住下等消息,三房没差人来寻人,想来是巴不得他们不回去。    夜里风寒霜重,呼啸的风像是野兽在叫嚣,听了叫人胆寒,沈清歌虽是面上一派镇定,手里捧着的书却是一页未翻,呆坐了半夜,也不大说话,静得很。    默书急在心里,姑娘本不大爱说话,病了几日更加的安静了,有时候一整日也能不说一句话,有时候说一句却是没头没脑的,任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门缝儿里透进几丝冷风,盏台上的蜡烛微微摇晃,默书提醒她安寝,她摇头说:“醒着好。”    有时候她也怕睡着了便回了前世,整日坐在那四四方方的院子,想着家里双亲身体是否康健,想着清兮嫁的郎君对她好不好,想着长兄和清禾的仕途是否顺遂,一辈子担忧的过日子,终于还是死在了担忧中。    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就如她此刻的心境,沈清歌看得入迷,后半夜过得很快,打更的声音响起不久,天边儿的白光便显露出来。    沈清歌将书合上,默书已靠在桌上入了睡,她解下自己的斗篷替她披上,轻手轻脚的出了客栈。    天儿刚亮,街上的人还少,有早起的摊贩已经开始烧火,沈清歌踩在深厚的雪上慢慢的走着,行过去的方向是京兆伊府,一夜过去了,她想去问问结果。    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朝她过来,面无表情的道:“姑娘,我家主子有请。”    沈清歌没说话,抬头在四周环视一圈,邀月楼临窗的窗户开着,窗台上搭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玄黑的斗篷,绝世脱俗的脸。    锦邺居高临下的看她,眸中毫无情绪,唇畔的笑意似真似假,多少有几分虚幻的味道。    侍卫邀着她上楼,沈清歌安静的跟随,他正坐在床边等她,头发还披散着,见她来,唤猫儿一般的招手:“过来给我束发。”    沈清歌没动:“公子说笑,我是你的丫鬟还是你的娘亲?”    “是我心仪的姑娘行不行?”    他的声音低柔缱绻,带着点儿蛊惑,好似真如他所言,她是他心仪的姑娘,可沈清歌分明瞧见他眼里的冷漠,绝不似言语中那般的温柔,她迈着步子过来,锦邺将梳子递给她,她瞧了一眼,没接,转身坐下:“公子何事?”    锦邺也没气,将那梳子扔在桌上,散着一头的墨发过来挨着她坐下,桌上的茶刚送来的,还冒着热气儿,他倒一杯递给她:“昨晚一夜没睡?”    沈清歌没搭理:“公子找我何事?”    若不是晓得他邺王的身份,沈清歌自然不会来见他,如今见了她也不说事,她心里着急清兮清禾,脸色便不大好了。    递过去的茶她没接,他轻轻放在她桌前:“这么急做甚?你弟妹我已经找到了,别担心,陪我说会儿话。”    沈清歌定目看他好一会儿:“九王爷怎会如此清楚我的家事。”    他放下杯盏,十分自然的将她的手握在手心,她的手很软,像没有骨头一般的,锦邺忍不住捏了捏:“我说了,我很喜欢你。”    沈清歌没搭话,心里门清儿得很,他喜欢她不过是喜欢沈家的权势,父亲帝师的地位委实能捞着不少的好处,天子近臣,满朝文武都想亲近一些的。    “王爷,我弟妹在哪里?”    锦邺瞧她一眼,声音温柔:“昨晚救回来的,此刻在别间睡觉,连同卖人的婆子一起抓来了,给你出出气,你如何谢我?”    “谢王爷救命之恩。”    他语气淡然:“你就这么谢我?”    “我知道王爷想要的不是这个,可我不过是一介女流,父亲的心思…”    锦邺捏住她下颌,微眯着眼睛:“我想听的不是这个,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微微皱眉:“沈清歌。”    “沈帝师才华卓著,满朝皆知,以往未曾领会,如今倒不得不称赞,你这名字,甚是好听,也甚得我心。”    他说的很是亲昵,沈清歌只当平常的谈话,脸上没任何红丝儿,分毫不害羞,神情淡然得很,他倒也不觉得扫兴。    没有关的窗户外呼呼灌进冷风,夹杂着霜雪,白色的沫儿飞进温室,还未落地便化作露珠,天儿越发冷,沈清歌穿得单薄,硬是没坑一声。    锦邺将她拉到自己面前,扯下身上的斗篷替沈清歌披上:“怎么不多穿一些?”    “我不冷。”    “那本王为你穿衣怎么不拒绝?”    她笑了:“王爷一片好心。”    “牙尖嘴利。”锦邺的手移到她腰间,紧紧的搂过来,沈清歌抬头看去,面前这双眸子还是如昨日初见时一样,里头分明毫无温度,嘴里却说着最温柔的话,锦邺,他才是最危险的人。    他瞧一眼外头:“清歌,又下雪了。”    沈清歌一愣:“你叫我什么?”    锦邺放在她腰间的手收紧,头慢慢低下靠在她耳旁的位置,语气像含了糖,轻轻呢喃:“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