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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博弈

“阿念。”陈翎朝苑中唤了声。

阿念本在苑中同方嬷嬷一道玩耍,听到陈翎唤他,阿念快步上前。

一双眼睛明亮又清澈,小小的个子仰首望着她,脸上挂着笑意,清脆的声音里携了好奇,“怎么了?”

陈翎沉声道,“我们要走了,去同外祖母道别吧。”

阿念惊讶眨了眨眼睛,“要走了?”

不是才来吗?

方嬷嬷也诧异看向陈翎……

虽然早就知晓这一趟不会在舟城待太久,但如何都未料想就这几句话的功夫便要离开。方才是石将军来了,莫不是……

生事端了?

方嬷嬷心头一紧。

陈翎也看向方嬷嬷,果真见方嬷嬷面露忧色。

“主家,可是出事了?”方嬷嬷快步迎上前。

此处不同别处,方嬷嬷口中唤的是主家。

陈翎并未直接应声,就在方嬷嬷说话的时候,她脑海中忽然想起晨间看过的折子——阜阳郡东南遭水患,流民涌向结城,阜阳郡调动了数量不少的驻军去结城。

舟城去结城有三日路程……

陈翎朝方嬷嬷道,“同怀远说一声 ,我们去结城。”

方嬷嬷懵懵点头,循着天子的意思去做。

陈翎牵了阿念回了屋中。

当初父皇寻到她,不想她的身世节外生枝,所以只有来舟城接她的石怀远和沈辞知晓她同姨母住在舟城。

石怀远是她的心腹,沈辞又远在立城,除了他们二人,没人知道姨母在舟城……

谭进如恶狼,一旦动了怀城,便没想过要给他自己留退路,他一定会派爪牙,疯狂搜寻她和阿念的下落。

谭进寻不到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姨母久病,身子经不住折腾,同她一道反倒颠簸,不如留在舟城安稳……

思绪间,朱夫人在屏风后接连咳嗽了好几声。咳得太急,眉间轻蹙着,用掌心捂住心口慢慢缓了缓。

见了陈翎和阿念入内,又赶紧收了捂在心口的手,敛了病容,眸间含着笑意看向朝她跑来的阿念,“外祖母~”

朱夫人伸手温柔抚了抚他的头。

阿念一脸认真朝她道,“外祖母!外祖母!我们要走了~”

朱夫人微怔,抬眸看向陈翎时,陈翎正好在她身侧落座,轻描淡写道,“姨母,出了些事,我同阿念可能要先走了。”

陈翎没有流露旁的神色,是不想姨母担心。

但眼中还有没藏下的不舍。

朱夫人很快颔首,其实从一开始她便知晓他们呆不了太久,眼下,虽然匆忙,却也在情理中。

只是这一面之后,未必有机会再见了……

朱夫人伸手拥她,喉间微微哽咽,“阿翎,照顾好自己和阿念,我这里很好,不必记挂了。”

陈翎也伸手拥她,轻轻将下颚放在她肩头。

因为背对着,所以可以鼻尖通红,羽睫连雾,止不住得轻轻颤着,喉间好似说不出话来……

稍许,朱夫人松手,“去吧。”

陈翎揽紧她。

“主家~”方嬷嬷已在屏风后催促。

陈翎才唤了声,“阿念。”

阿念上前,朱夫人伸手摸了摸阿念的头,温和道,“要听你父皇的话,也不能挑食……”

阿念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知道了,外祖母,我不挑食~”

朱夫人最后拥了拥他,才又看向陈翎,“阿翎,走吧。”

陈翎看向朱夫人,朱夫人伸手,擦掉她眼角氤氲,陈翎心底好似缀了沉石一般。

陈翎牵了阿念转身,不敢回头。

阿念却一面走一面回头,朝着朱夫人一直笑着挥手。

……

府外,石怀远已经准备妥当,方嬷嬷抱了阿念上马车。

马车行得很快,周围十余骑护着,朝着城外疾驰而去,方嬷嬷一手揽着太子,一手握紧马车,怕途中颠簸。

等马车驶出舟城,方嬷嬷问起。

陈翎一面低头看着手中的地图,一面轻锁着眉头,平静应道,“谭进谋逆,率驻军攻陷了怀城,眼下应当在派人四处找阿念和我。”

谋逆?!方嬷嬷心惊!

这!这怎么办……

方嬷嬷先前只是猜到出了事端,却没想到是谋逆这样的事,连怀城都被攻陷了……

方嬷嬷唇齿打着颤,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下只有石将军在,但若是能同禁军汇合,应当会安全很多。

方嬷嬷紧张问道,“那要想办法同禁军汇合?”

陈翎没有抬头,沉声道,“怀城已经被攻陷,没有禁军了……”

方嬷嬷才猛然反应过来,一颗心陡然似沉入深渊谷底,脸色都青了。眸间的慌乱更不知道当作何,下意识里,不由抱紧了怀中的太子。

舟城就在怀城边上啊!

他们能去哪里?!

方嬷嬷忽然想起天子方才说要去结城,方嬷嬷刚想问起,阿念正好转头看向她,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方嬷嬷,是有危险了吗?”

刚才陈翎和方嬷嬷的对话,阿念都听在耳朵里。

他虽年幼,但也隐约有些察觉,只是说不出来,也不大懂……

阿念忽然问起,方嬷嬷自己都在慌乱中,一时也不知道当怎么应声,陈翎抬头看向阿念,平和道,“你是太子,就一定会有置身危险的时候。”

陈翎又道,“早前说过的,若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阿念当即从方嬷嬷怀中坐直,奶声奶气应道,“不能说自己叫陈念,不害怕,不哭闹,要跟紧身边的人,不乱跑,走散的时候,身上的信物要扔掉。”

方嬷嬷诧异看向怀中的太子……

竟然都记住了。

太子才这么小……

陈翎颔首,目光明显舒了舒,语气温和下来,“阿念,来我这里。”

阿念上前,陈翎抱着怀中的糯米丸子,轻声道,“不怕。”

阿念点头,“念念不怕!”

陈翎下颚轻轻抵在他头顶,眸间一丝温软,唯有方嬷嬷看到。

……

马车疾驰往结城而去,扬起道道尘沙。

马车内,阿念这处插曲过去,方嬷嬷也慢慢冷静下来。

一冷静,便也不似早前惊慌,也能静下心来权衡利弊,“舟城和结城虽同属阜阳郡,但舟城离结城有三日路程,离平南郡的楯城却只有两日路程。平南郡兵强马壮,平南侯同天家也走得近,这一趟,怎么都是去楯城安稳,陛下为何要弃楯城,而取结城?”

方嬷嬷虽是宫中奴仆,但从东宫起就一直跟着陈翎,朝中的事方嬷嬷多少都清楚。

“平南侯姓陆,天家姓陈。先不说往百年前数,陆家同陈家的后辈是放在一处排序的,就说那时候的平南郡,也是陛下的曾祖父在做敬平侯时给到陆家的。陆家能有今日,就算不全是,也大都是依仗天家的缘故。”

方嬷嬷说完,又凝眸看向陈翎,“若是谭王谋逆,平南侯一定不会袖手旁观。陛下往平南郡逃,不比往结城更稳妥?”

方嬷嬷说话的时候,阿念一直听着。

好些事情阿念眼下还听不懂,但听不懂就在磨耳朵。

磨耳朵的时候安静没有出声。

方嬷嬷说完,陈翎淡声道,“方嬷嬷,你能想到的,谭进和手下的谋士会想不到?”

方嬷嬷:“……”

天子一句,方嬷嬷若醍醐灌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