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宁啃仙桃一口,绝不将就吃烂杏一筐的哥哥不同,他没有那份心高气傲劲儿,他肯向现实低头。
现实是,他必须马上去上班,去挣薪水养活自己、向父母交饭费保尊严。
朱盛庸的目光在妈妈脸上逡巡。这是一场只有他自己参加的游戏他在赌妈妈会支持他去浦西。
“上海市区是好,可一时半会没有找到合适的。与其拖着干等,不如先去浦东上班。先干着试试,大不了到时候骑驴找马再换工作。阿庸头还年轻!”朱妈妈望着朱盛庸,平静地说道。自从外公离世,妈妈说话的声音都低沉了不少。
朱盛庸连忙点头表示赞同。果然,他和妈妈都是理性的人。
哥哥朱盛中气坏了,他表情夸张地拖住妈妈,不许她离开,喋喋不休地劝说起来。直到劝说到他自己面红耳赤,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妈妈也恼怒起来,仍不知道收敛。
最终,当晚以晚饭数次烧焦,哥哥愤怒摔门离开,妈妈气得躺床上去睡收尾。朱爸爸和朱盛庸相对而坐,无言吃掉了那顿焦糊发苦的晚餐。
晚餐过后,朱盛庸骑上如今已经不需要涂料掩盖,真的破到铃铛不响哪里都响的大凤凰,轻快地奔南市蓬莱路。自从他高三毕业,大凤凰就归爸爸骑了。爸爸特别热衷于将它借给邻居载重用。
一路骑行四十几分钟,汗水淋漓地到了蓬莱路小四层筒子楼下。抬头向上望,精准地找到女朋友冯嫣住的房子,噙笑的嘴角立刻耷拉下来:窗户是黑的。
路灯早就亮了,嫂嫂兰婷送给他的电子手表显示,已经晚上8点10分。对于没有夜生活的普通上海人来说,这时间绝对不早了!而冯嫣居然没有在家!
朱盛庸锁了自行车,踩着台阶边缘已经磨得失去棱角的楼梯,拾阶向上。旧时的邻居大多已经搬离,新入住的面孔带着漠然,最多扫视几眼朱盛庸。
朱盛庸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他自出生就生活的房间前。
敲门。
确凿没有人在里面。
朱盛庸站在门口盘算着要不要找个公共的话亭给冯嫣打电话,最终决定,正如他不打招呼就来,不留痕迹地离开就是。他不想主动询问今晚冯嫣去了哪里,除非她主动告诉他。
下楼,弯腰开自行车锁的时候,忽然看到一双熟悉的小白鞋欢快地从他视野中走过。朱盛庸惊喜抬头,然而先入眼的,却是一个衣着考究,夸张地在夏日夜晚也系着红色领带的男青年。
男青年戴着黑框眼镜,发式新潮,皮鞋铮亮,还镂空刻着花纹。
朱盛庸顿时气息就不稳了。
“冯嫣!”他在夜色中叫了一声。可惜只是在心里叫了一声。
他实在太慌乱了,像是被黑暗魔法封住了嘴,钉住了脚。那一刻,他既无法动弹,也无法开口。他只能站在破旧的老凤凰后面,眼睁睁看着冯嫣和精致男青年并行进了四层小楼的楼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