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大军于松花岭安营。 暮色四合时,军队才到达驻地。 雪妒和小蛮乘坐的马车又摇晃了一阵子,才慢慢地停下。 “姑娘,到了。”外面有人轻扣车阑。 紧接着是林副统领的声音,“姑娘,……前方山谷狭隘地势不平、不便按营,今日便暂时落营在此。” 雪妒和小蛮一前一后下了车,举目四望时,小蛮立刻发现今日驻地周围与往日大有不同。 这里每顶军帐的四面毛毡皆有烙画,风格粗犷,颇不寻常。 “这是什么地方?” 小蛮疑惑问一亲兵。 亲兵眼睛一亮,眉色间大有欣羡赞叹,“那是三千营的一部分宿地。” “大人是说木合黎将军的三千营?” 小蛮有些疑惑,又有些欣喜。 亲兵高兴道,“自然是,军中还能有两个三千营不成?只一个三千营也足以让敌人闻风丧胆了。” “为何和其它营的帐篷不一样?”小蛮问。 “三千营的大部分将士都来自兀良哈朵颜三卫,是蒙古人。” 亲兵道。 小蛮恍有所悟,“原来如此。”想了想,又道,“看那营帐绵延极远,仿佛不只三千人。” 亲兵一听,“姑娘有所不知,这三千营只因最初组建此营时,以三千蒙古骑兵为主,故而得名。后来不断壮大,如今远不止三千了。” 说罢又朝前面指了指道,“像这一片营地,也只是三千营的一部分,还有一部分走在大军前面。” 小蛮点了点头,指着三千营那边的一片营地,“那边营帐稀疏,是个什么营?” “你说那边啊,车马聚集一处,……是车马营。” 什么?! 小蛮睁大眼睛,车马营?是车马营?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本是抱着侥幸态度试探着打听,没想到这一打听还真是有所收获,小蛮心中大喜。 晚些时候,小蛮趁新兵送来晚膳的时候,趁机偷走了亲兵身上的令牌。 三更时候亲兵轮值。要想不被人发现,必须在这个时候。 雪妒将一件黑色的披风披在身上,小蛮忙阻止,“姑娘身上还有伤,便在帐里歇着,我脚程好,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两个人去可相互照应。”雪妒的语气笃定。 二人出帐,迂回往车马营的方向绕去。一路上除巡夜的军士,看不见什么人。不时有尚未燃尽的火堆,爆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来。 这个时候,正是大军劳累一日的酣眠之时。 约摸过了一炷香时间,二人兜兜转转才到得车马营驻地。 在暗处一瞧,每处马厩前都燃有火堆,好些已经燃败,剩些零星的火光被夜风吹得忽明忽暗。 二人躲在一辆武刚车后,正在踌躇,却见西边的那个马厩门口有什么动了一下,起初以为是马匹,待定睛一看时,却发现站着一个人。 绕过武刚车,二人走过去。 那人脸上困意十足,见二人过去,一副不愿搭理的模样。 小蛮拿出令牌,对那人道:“我们在亲兵副统领林大人手底下当差,大将军有重要事情跟车马营的一个女当差的相干,特地遣我二人前来问询。” 一听是亲兵营的人,那人瞌睡也醒了几分,“女当差的?” 再一看令牌,是亲兵令牌没错,才道,“二位说的……可是那叫十六姨的人?” “没错,”小蛮喜出望外,“她在哪里?” “早不在这里了,”那人摇摇头,“这几日,上头的人来得勤,全是查这十六姨……听说是个极重要的人……” “怎么了?”小蛮的心绷起。 “……此人,大军出发前一天,我还看见他给生病的马匹配送草料。可是,大军出发第二日,就再没人见过了。” “啊?”小蛮大惊,紧问,“去了哪里?” 那人摇头,“……那就不知道了。” 小蛮一时怔住! 雪妒接过话头,问,“车马营里,最近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大事?”那人想了想,道:“……赤斤蒙古卫送来的一批马患了时疾,不过,自打从外面召来蒙古马医医治之后,便好得差不多了……其它,……没什么大事!” “可有人被私刑迫害,或是处斩?”雪妒担心十六姨。 “谁敢啊?”那人脱口道,“……领兵的是祈大将军,军法如山!”紧跟着又补充一句,“但是,暗地里就说不清了……” 回去了路上,雪妒脑海里一团混乱! 十六姨从小带她长大,是她最亲的亲人。……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逃出去了么? 不可能。营里对犯人看守森严,十六姨凭一己之力如何逃得出去。 被人救了出去了么? 不可能。除了小鸿轩,谁会在意十六姨的生死? ——看来,是该离开,去寻找十六姨了。 “啊——”小蛮一声惊叫,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待站稳了身子,才发现心里只顾着想事情,却没留意走路。原来是不小心撞上了迎面来了一个黑影。 那黑影一边骂着粗话,一边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走路,看样子是喝醉了酒。 军中居然敢私自饮酒!小蛮心一紧,看来是遇到不想活的人了。 二人赶紧相携了离开。 背后的一黑影却忽然停了下来,口中喃喃道了声:“唔,有香气。” 须臾,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不是酒香,……胭脂香。” 突然,那黑影转过身来,踉跄着大踏几步,追上前,一把抓住小蛮的斗篷。 小蛮被拉得后退了两步,险些被拽倒。 雪妒伸手扶住了小蛮,小蛮急中生智脱掉了斗篷,拉着雪妒就跑。 却不曾料得那黑影跑起来更快,只片刻便从右边绕到小蛮前面,“小娘子,陪大爷玩玩……” 雪妒拉着小蛮从左边绕过,快步往前。 “想跑,没门儿。” 那人酒也醒了几分,跌跌撞撞地跑上来,拽住小蛮,不由分说要把人往黑黢黢的一处帐子拉去。 小蛮脸也挣得红了,一边挣扎一边向雪妒:“你快走,我有办法。” “听见没有,我的小娘子让你走,你还赖在这里作甚?”那人“嘿嘿”奸笑两声。抬眼一瞧,却见面前这人的脸上居然蒙了面纱。 “……在营里,还鬼鬼祟祟地蒙面,一看就是细作,”那人不由分说,一个抬臂、一个伸手,将雪妒的面巾夺了下来,口中恨恨,“先绑了你,……到吴大人那里领赏,爷我就……” 后半句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这一副花容月貌,大半生里见过的女人何曾及得她一小半? 火光里,那人眼睛都直了,晃了晃脑袋,定一定神,拍一下大腿:“妈的,……爷今儿个晚上……撞到桃花了……” 一下子放开抓住小蛮的手,用力一推,将小蛮推到一个石头上,撞上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石头上居然还靠着一个醉醺醺的人。“三子,这个小娘儿归你了,哈哈哈。” 石头上的人被小蛮撞得清醒了几分,半晌反应过来,一见小蛮,涎涎笑了两声,道了声谢,伸手去抓小蛮。 “哈哈哈——”醉汉一步一步地近雪妒。 雪妒一边后退,一边环顾四周。 可是放眼望去,南边除了战车外便是马棚,西边是一眼望不到尽头安静的帐篷,四下除了火光跳动外,没有半点其他的东西,更别说是有人了。 忽然,雪妒脚底被什么绊倒,重重地摔在地上。 左臂伤处不知撞在什么坚硬的东西上,一阵钻心疼痛生生袭来,——片刻,有温热东西滑至手腕,散出淡淡的血腥之气,想是箭创复裂了。 “姑娘,快起来——快起来——”若姑娘真被这泼皮欺负……小蛮急得满头大汗,却连自己都脱不了身。 “啊——” 小蛮的头发忽被石头旁的醉汉揪起。泪眼花花里,望着雪妒摔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紧张地心砰砰直跳! “来人啊,救命——”情急之下,小蛮也顾不得什么,扯开嗓子大呼。 可是,夜深人静,大军疲惫一日早已鼾声如雷,谁还顾得了其他! “嘿嘿嘿——我看谁会来救你们?” 醉汉发出“嘿”“嘿”奸笑, 一步一步,欺近雪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