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扶沅从前收弟子都是放养式教学,对这位天赋异禀的小徒弟,她自认是十足的耐心。
小徒弟也很好学,唯一不好的一点,便是他体内气息与寒池煞气相对抗,以至于洗经脉时,总是浑身滚烫,让人联想起一些不太好的画面。
这日,宁扶沅见快半个月过去,她养小徒弟的兴致都要磨干净了,他体内的阳罡气却依旧迟迟洗不干净,便理所当然地令魔侍把宝库里所有品阶好的魔草取出来,通通喂给他。
熟料却忘了这少年体质特殊,这高阶魔草一喂,险些让人爆体而亡。
他全身泛红,眼底雾雾霾一片,理智全失地朝她凑过来,似乎企图从她身上寻些阴冷寒气,以驱散体内灼烧痛苦的烈火。
宁扶沅险些就要扛不住打破亲师徒假父子关系了,她忙把人扔进寒湖,拿玄铁关着,彻底放弃亲自监工的想法。
宁扶沅立在地宫外的悬崖边,吐纳几息,总算定了神,听着地宫深处的动静,心虚地刚要离开,一只浑身油腻漆黑的飞禽却从天而降,从崖顶滚到了她脚边,嘴里发出焦急的“咕呱”声。
宁扶沅瞥了眼那干瘦的不明物体,便要冷漠地一脚踹飞,却见飞禽张开巨喙,咬破其中潜藏的一枚传音丹。
一道虚弱的男声快速弥散在空气里——
“魔尊大人快快住手!我乃你从前旧友,野渡城城主爻泊啊,这是我的坐骑黑引,我有事求助于你!”
哦,爻泊啊。
宁扶沅在脑海里搜罗了好一圈,才想起某个曾被她屡次砸场子,人傻钱多的“旧友”。
野渡城一个欺诈斗殴煞气齐全的地方,就爻泊这十赌十输的手下败将,什么时候能成城主了?
她懒得思考,伸腿将黑鸟踹飞。
黑鸟发出凄厉的叫声,不一会儿又从深渊底振翅飞上来,嘴里还在继续吐人话:“这都万年过去了,往事就一笔勾销吧!宁扶沅……不是,魔尊大人,我愿奉上野渡城十年进账,恳请你来救我出去。”
像是怕她拒绝,那黑鸟急忙再咬碎一枚传音丹:“百年前,野渡城中潜进了一个上古邪魔,他将我关在地下困住,自己顶替我的身份,吞噬城中戾气和欲念,力量日益壮大,还竞选上了城主……再这么下去,野渡城要变第二个魔界了!”
宁扶沅沉默片刻,心底缓缓浮现许多问号。
所以,那邪魔用你的身份,竞选上城主,你就好意思自称城主了?
邪魔辛苦打工一百年,你却空手套白狼只允我十年进账,一万年不见,爻泊脑子见长了。
爻泊自知心虚,果然还留了最后一枚传音丹给坐骑。
“听说那邪魔最近在野渡城组织了一场欺诈试炼赛,企图以此吞食更多的邪念,你要来看热闹吗?进账全……全给你!”
“滚。”
她掀了掀眼皮,把爻泊的坐骑彻底摁进深渊底。
不过,上古邪魔?
宁扶沅舔了舔尖牙,听上去煞气就很充分的样子,不如抓回来给小徒弟再补补?
**
宁扶沅回到魔殿没多久,言星便找上门来了。
她忙碌好几天才收拾好烂摊子,重新选中赛场,让千岁节得以办下去。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却终于听说宁扶沅居然收了那个丽奴做关门弟子,言星又惊又怒,当下便坐不住赶到了魔宫。
“师尊,这究竟怎么回事,你明知道丽奴不过是从六界搜集来的玩物,你……”
言星急促的话音未落,便见那高座慵懒的少女,不急不缓地掀开眼皮,看她一眼:“我记性不太好,不过你当初,也是妖界那边的奴隶吧?”
言星瞳孔猛地一瑟缩,骤然抬头,惨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掩盖不住的钝痛,急促地喘息着:“师尊……这是何意?”
宁扶沅淡淡一笑:“那裂缝的事情,查好了?”
言星几乎要脱口而出你不是说魔殿和深渊的事情不要我管了吗?
但到底上次的教训在,只是垂首,嘴角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查清楚了,是鱼危门下一个小弟子,善心泛滥救了个丽奴,不想那丽奴却是蛟龙族的奸细。”
“嗯,为师过几日要带小徒弟出门历练,约莫半个月才回,你继续查吧。”
言星并没有发觉宁扶沅嘴角的微笑并不正常,她甚至都顾不得去愤恨师尊居然偏心得亲自教导那丽奴,听到她要离开,言星呼吸一促,想着自己的计划,轻轻点头。
等言星退出去的时候,宁扶沅顺手放了只追音蝶,没入她发梢里。
那追音蝶乃深渊产物,却被宁扶沅训练出来,能附在人身上,记录下那人的行踪语录,维持半个月不消逝。
言星走后,她便倚靠在冰凉的坐榻上,面目漠然地盯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
不出半刻,就有滢滢的金光从掌心浮现,虚空呈现出的画面里,言星离开魔宫后,却并未走远,很快去而复返,出现在一间眼熟的房间里,拔高音量——
“你究竟是何人派来的?”
宁扶沅调动追音蝶的视野,看清楚房间摆设,和案牍旁衣衫半湿的少年时,她眯了眯眼,心底蹭地腾起不快之意。
显然,画面里的两人都对此一无所知,嵇无泠迅速扯过一旁的衣袍披上,才没什么表情地开口:“无人派我来,请你出去。”
“无人派你来?那你一个小小丽奴,谁给你的胆子,竟然妄想成为师尊的弟子,跟我们平起平坐?”言星勃然大怒,举剑就要劈了那少年,却不知为何,终究收回了剑。
她自顾自地打开木窗,吸了口冷气,才沉着脸回头:“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这样,我给你每月1000秽石,你将师尊的行踪反馈于我,除此之外,你若看上魔界何人,我也都能送你。”
少年眉心一拧,冷冽的嗓音透过虚蒙画面,清晰传出:“不可。”
宁扶沅挠了挠下巴,勾起唇角。
果真还是小徒弟比较乖啊。
她都思索着要不要给小徒弟翻倍的秽石做补偿了。
结果下一秒,便听见她那乖乖小徒弟掀开眼皮,极淡地一笑:“在你眼中,师尊的行踪,就只值1000秽石?”
宁扶沅的陡然眯起眼。
“我不要秽石,只要你身上那枚陨星坠。”
言星闻言,却彻底放下心来,眼底划过一丝轻蔑。
不过是个贪得无厌之徒,这样就好办许多了。
也不知师尊是不是老眼昏花了,这种货色都看得上。
陨星坠是从前师尊随手丢给她的剑坠,昂贵却无用,她曾经刚得到时也欣喜不已,但如今,连师尊她都不打算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