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暄愣愣地看着侧身唤他的姑娘。
似乎是见他还在原地发呆,姑娘停了脚步,“钟声都响了,还不走?”
……
连下了几日的雨停了,午时过后,竟还久违地出了太阳。
崇志堂里的人齐声念着《孟子》里的一段文章,声音明显不如早上时洪亮,而陆暄撑着越来越沉的脑袋坐在后排,昏昏欲睡。
他视线落在摇头晃脑的夫子身上,总觉得一个夫子突然变成了好多个,催眠的效果也加倍了似的。
然后又看向依葫芦画瓢的前桌,他头顶那根木簪子随着摇头的动作划着圈儿,陆暄看着看着,意识就有些模糊了。
“啪嗒”一声,他脸砸在桌子上,又醒了。
好在周围的人都在念书,无人注意到他,可困极了的陆暄此刻心情非常差,差到爆炸。
教室两边设了卷帘,上课的时候,监生的书童或者陪读丫鬟就跪坐在那里,等需要的时候出来替自家的公子准备纸笔。
裴逸看到摇摇晃晃似乎快要晕厥过去的陆暄,急得不行。
这时有人从他身后经过,跪坐在他旁,裴逸起先没注意到,等到朗诵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时,旁边的人突然开口:“你去给世子准备些点心吧。”
声音不大,但因是女声,混在男声之中格外清楚,裴逸还愣了一下,方才察觉旁边坐着的竟是苏婵。
她换了一身白色制服,头发如书生一般用了根碧色的发带束起,裴逸一时没认出来,认出来了,也没完全听清她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
裴逸怕对方也听不清,扯着嗓子问了句,正巧这时朗诵声停了,这么一嗓子过后,所有人都齐刷刷朝他望过来。
就连陆暄也睁开迷离的双眼看了过来,神色凉凉。
裴逸:“……”
“小童莫要出声,”夫子敲了几下戒尺,“继续念。”
朗诵的声音继续响起,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但还是有几个按捺不住好奇的学生望了过来。
裴逸脸憋得通红,觉得自个儿定是给世子丢脸了。
苏婵没给他太多懊恼的时间,塞了张字条过来,上面写着:我守着,你去备些点心。
裴逸看完字条后又看苏婵,见她抬手指了指陆暄的方向,便明了,立刻点头应下,悄悄地出去了。
……
下一趟课是在室外。
夫子走之后,崇志堂内空了大半,周围的人都起身去帮主子收拾东西,苏婵视线落到还撑着自己半梦半醒的陆暄身上,眼里隐了几分心疼。
陆暄睡眠不好,她知道,想来昨儿夜里会突然掺和进来也不是巧合,应当是睡不惯大通铺,夜里起来晃悠恰好撞上的。
早晨那会儿他没吃东西,中午的伙食不合他胃口,也没吃几口,加上一宿没睡好,如今脸色竟也泛了几分白。
“世子,世子?”
有人叫他,手里抱着厚厚的一摞纸,是方才随堂留下的作业,陆暄自然是一个字都没写的。
苏婵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想了想,起身出去。
“李公子,”苏婵点了下头算作行礼,指了指李安手里的东西,“给我吧。”
李安认出苏婵来,知道她是来帮忙替补助教的,赶紧回了个礼,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又看了眼已经趴在桌上的陆暄,迟疑道:“可世子……”
“若记得不错,下堂课是射箭,”苏婵微笑着,“演武场有些距离,李公子可别耽误了。”
魏王妃出身将门,陆暄的御、射自然强过一般人,国子监设的这门课程对他来说确实有些入不了眼。
于是李安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朝苏婵行了礼,便赶去演武场了。
没一会儿,崇志堂里就剩了他们两个,苏婵看了眼手里学生们写的东西,又看向有些不省人事的陆暄,终是把东西放在一边,跪坐到旁,试探地推了他两下。
“世子?”
陆暄闷闷“嗯”了一声,十分艰难地睁开一只眼,又偏头闭上,声音沙哑:“睡会儿,别闹。”
是真的困极了。
苏婵便也不再叫他,顺手拿过他腿边放着的裘衣,小心翼翼地盖在他身上。
又静静地端详了一会儿他的睡颜。
少年就那么毫无防备地枕着手臂睡着了,没了素日里的半分戾气,像个孩子般。
苏婵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抿唇笑。
便是当年陆暄明明年岁与她相差无几,却还是隔着辈分喊她“老师”,她那时看陆暄在她面前撒泼的时候,也觉得他像个孩子。
而如今,对她这个年纪来说,十五六岁的陆暄可不就是个孩子么?
苏婵淡淡地笑着,从陆暄手里抽了笔,叠了纸,就着他的砚台在旁一边思索,一边模仿着他的字迹写起了夫子留下的随堂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