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仲此夜,压根也没能得什么安睡,随那许腐草饮过多时的酒,倒是不妨事,怪事便是秋湖此番借张太平五雷再度苏醒,好像性情都温和许多,甚至当初尚立在三境时,云仲都不曾见过秋湖有这等厚待,倒也不知是这秋湖有异,还是果真自己修行有成,总归这秋湖相当安分躺于丹田处,虽说是内气如潮,时常洗刷秋湖神意,仍未见后者兴风作浪。
只是自重阳境回返过后,云仲灵觉远胜往日,天明时就总觉这六根不清净,遭挑弄得心神不甚安宁,尤其这黄从郡内,实在挑不出多少修行人的气机,偏偏是今夜,总觉有两道甚是熟悉的气机自南而北,匆匆掠过,虽只是若有若无,但仍似曾相识,于是下楼,策马北上。
道童李福顺与步映清,云仲则是毫不担忧,一来这黄从郡本就是那修行人近乎绝迹的地界,境内既不曾有甚可称得上高门大户的宗门,二来则是现如今出门在外落脚时,云仲已是自成规矩,但凡落脚必定起阵,凡是有那等不知来头的扰动,必要使得这大阵受激而起,倒也无需过多提防,不过数十里路途,凭这杂毛马匹的脚力,须臾即回。
不过倒的确是牵扯出一桩令云仲颇觉哭笑不得的旧事,分明是入过三境,勉强可称得上修行有成的剑道中人,却全然不曾将所谓飞剑或是驾云腾空此事明悟学精,毕竟连李福顺都是能将自家师父所教的驾虹学来些皮毛,唯有云仲近乎一窍不通,分明曾入过三境,几乎遍览三境风光,却唯独差了这一样,不得不仍旧要借那杂毛夯货助力,脸皮再厚,也总觉不好意思。
经这道如墨似剑气拦下符刀,夜叉狰狞怪突脸颊骤然从秦溪灵方向收回,恶相尽生,连片骨刺由面颊深处,近乎刺破面皮,通体乌青染血,眼见一刀未中,仗浑身咒纹煞气再起一刀,云仲递四夫子剑相拦,本见这似人非人夜叉身形高瘦,原本欲凭挑抹这等剑招试探力道,剑气也一并吞吐开去,可触及夜叉符刀时,四夫子剑身之上缭绕剑气,竟刹那溃散近半,紧随而至便是符刀袭来时沉重至极的力道。
一刀震退云仲十步,后者双足犁地生沟壑。
突如其来阻拦,令在远处的老游僧及那位锦衣侍卫顿生狐疑,虽远论不上提心吊胆,然而事生变数,总让人渐生隐忧。
不过在云仲上前阻断夜叉去路,随后被符刀震退十余步过后,老游僧面色就彻底平静下来,收起金铃朝锦衣侍卫一笑,“老朽当是位何其了得的人物,原来内气所掀起的波澜,不过是未及三境的高低,要是位跳龙门锻铸体魄的武夫,倒还算有两分难缠,不过是位不入流的修剑之人,不出片刻,怕是就要变成夜叉口中血食,可怜了多年苦修。”
修行道有万千,去杂留精,无非只余下锻体修气两道,剑术脱胎换骨,变为罡气剑芒或是犹胜千丝万缕银河滚地的剑气,也无非是借了本身内气的缘故,如无内气为根本,欲使剑意剑势借风直起,无非黄粱一梦,悬空楼阁,之所以化凡为圣,除却苦修历练动辄九死一生外,那道灵光就落在内气二字上头,泼天富贵,上苍眷顾,再说得浅显些,皆要落在个运来自通上。
运来时任我做神仙,甚至寻常武夫跨过龙门,仍是要留候这一线灵光,历来无穷无尽绝艳之人受困此地,两鬓斑驳气血已衰时得见这点灵光,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虚度年月到行将就木黄土覆身时,仍不得这线契机者,不胜枚举,甚至已可说成是天下九成九武夫的常貌。
“弥门的根基之深,又岂是常人可以揣度,除却那等天外虚无缥缈神仙外,哪有什么万法不加身的神通,但天生夜叉辅以妙法,则已能同那等只存于传闻当中的神仙法,有些眉目相近,法不加身乃是痴儿空谈,可却这夜叉一身修为煞气,足够冲垮许多内气,这倒并无什么夸口。”
诚如老游僧所言,继得来苦
露玄桥两剑的云仲,眼下凭未满三境的修为深浅,对上这尊出刀势大力沉的夜叉,一时便落在下风,而不单单是那两柄森寒青碧的符刀难缠,这尊似人似鬼的夜叉并未展露一星半点的神通,可着实是力逾千斤,加之周身缠绕不散的煞气压制飞剑剑气,素来无往不利,缭绕四夫子周遭的剑气剑芒,都是被煞气牢牢压回剑身,唯有玄桥尚未受多少波及,因此得以缠斗厮杀。
可纵然如此稍稍不加留意,夜叉形如鬼魅来去无踪迹,身形快似奔雷,一对极狭极长符刀压来的时节,仍是不免震得云仲虎口显麻气血翻滚,倒当真不像是对上个身怀修为的山上人,反倒更像是当初对上北烟泽汹涌冲关的妖潮,一身蛮横刚猛的力道,且可压制剑气,且身法诡妙,分明更近乎那等修行有成铜头铁骨的大妖,最是棘手。
夜叉团身时收刀递爪,结结实实凿向云仲前胸,好在是云仲收剑极快,凭多年来生死之间所得来的精要对敌,剑横当胸,这才堪堪拦住夜叉忽来一爪,饶是如此其枯瘦臂膀处传来的凶顽力道,仍是震退云仲几步,夜叉再团身缩颈,只一瞬息的光景快步赶上前去,拧肘提肩,竟是将符刀反转,狠狠砸到四夫子剑身。
电光石火,刹那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