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沅芷看向了白衣公子。店里的人并不少,但他站在那里,所有人的目光便只会安放在他的身上。他背对着店门口,逆着日光,长身玉立。 淡粉的月季花在他的身边盛放,宛如点缀着他纯白的衣裳,似乎雪夜落下了桃花。他就站在那里,手中放在一盆盛开的栀子,如浩然清风,凝就了千秋的轮廓。 步沅芷抿了抿唇,“是喜欢这盆栀子,但既然公子先开了口,理应是公子的了。” 白衣公子轻轻地咳了两声,空出的左手的食指无意识地捻了捻大拇指,将那盆栀子递到了步沅芷的面前,“本便是姑娘先进店中,既然姑娘喜欢,我便不夺人所爱了。”他垂下了眸子,看着雪白的栀子,蓦然想起眼前这娇弱温婉模样的姑娘在春生里扇人耳光的样子。 步沅芷哪里想到眼前的人是太子席连楚,也想不到太子亲眼目睹了她在春生里做的事情。她微笑地拒绝了,“既然公子买下了,便是公子之物,哪里有给我的道理。” 太子见步沅芷不收,也不勉强,将盆栽放了回去,拿了另一盆没有盛开的栀子,问林婶,“这两盆花的价钱是一样吗?” 林婶立刻颔首,“是是是,都一样的。” “那我要这盆了。”他没有再看步沅芷,转头朝着沈青道,“走吧。”轻扬衣袖,当先走出了花店。 沈青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待走得远了,四下无人的时候,他才笑眯眯地和太子道,“殿下方才为什么赠花?” “只是看她的模样,似乎很想要那盆花罢了。”太子面无表情将未开的栀子盆栽递给了沈青。 沈青捧着盆栽,笑得不怀好意,“殿下,那位是步六小姐哦。” 太子头也不回,“本宫知道。” “哎呀,殿下,就是那个扇了妹妹一巴掌,又把两个妹妹扔进水里的步六小姐哦。”沈青眉眼弯弯地道,语调微微提高了些许。 太子懒得理他。 “你知道步六小姐叫什么吗?叫做步沅芷。”沈青嘿嘿一笑,几步走到了太子的身边,打量着太子的表情,很遗憾地发现,太子依旧没有表情。 他也不恼,继续道,“殿下,你不觉得她的名字和你的很配吗?她名沅芷,你字思言,多配啊。”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太子凉凉地看着他,“是不是太闲了?” 沈青从小跟在太子的身边,也不怕太子,“我当然闲,不像你,又要装病又要去物色太子妃。哎呀呀,皇后娘娘说了,要给你选太子妃了。殿下你随心所欲的日子要结束了啊。” 太子微微一笑,像是露出了尾巴的狐狸,眼中流光婉转,“谨行昨天还说想和你比试比试,被本宫拦下来了。本宫等下就让他和你比试。” 听见了谨行的名字之后,沈青彻底地慌了,“殿下我错了,你和步沅芷一点儿不配……殿下你别让谨行来打我啊,我打不过他啊……” …… 花店里,步沅芷看着太子放下的那盆花,挑了挑眉,取下了那盆花,走进了花店的里间,问扶桑和荷桑道,“方才那人,你们知道是谁吗?” 扶桑和荷桑面面相觑,“奴婢没有见过。” 步沅芷自然知道她们没有见过。扶桑和荷桑从小服侍着她,和她一起出入各种场合,既然她没有见过,她们也不会见过。 步沅芷换了一个问法,“那你们觉得方才的那个人怎么样?” 荷桑的性子比较跳脱,还有些孩子的心性,认认真真地道,“奴婢觉得那位公子长得真好看,眼睛里好像有星星一般。虽然没有看见他笑,但是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扶桑则沉稳多了,“公子的气质不凡,谈吐有礼,奴婢注意到他的动作至始至终都十分的优雅,想来不会是寻常人家的子嗣。” 步沅芷颔首,敲了敲荷桑的头,“你啊,看看人家扶桑。”又正色道,“京中的达官显贵们的子嗣,在前些年我基本都是见过了,并没有见过这个人。而且沈青这个名字我也很陌生。” 荷桑想了想,问道,“会不会是商贾人家的孩子?” 步沅芷犹豫了片刻,“也不排除这个可能,但商贾人家的孩子很少会有那种感觉……我觉得他像是宫里出来的人,似乎经过严格的宫廷礼仪的训练,那个叫做沈青的侍从,虽然和他说话的时候有些放肆,但仔细想来,其实从头到尾都是恭恭敬敬的。” 扶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知道步沅芷在想什么,“前两日太子回京,并觐见了皇上和皇后。” 荷桑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小姐的意思是,那位是太子殿下?” “只是猜测罢了,没什么实质依据。”步沅芷看着那盆栀子花,“京中显贵的子嗣我都见过了,宫里的皇子我也见过,除了太子。不过也有可能只是我多想了。” 扶桑想起了前段时间召步沅芷入宫的敬贵妃,“小姐,若是太子殿下。方才太子殿下要赠花与你,莫非也是存了和敬贵妃母子一样的心思?” 步沅芷回想了一下方才的经过,“得了,这位殿下连个笑脸都没有给我,能有什么心思。再说了,他方才若是执意送花,我会觉得无事献殷勤,但最后他选择换了一盆花,处理得恰到好处。” “既不是赠花与小姐,刻意献殷勤,也没有抢了小姐喜欢的花。的确处理得当。”荷桑笑着道。 “明日母亲要带着我、晨蝶、龄乐和笙箫去明山寺里上香了。”步沅芷没有再提太子的事情,懒洋洋地道,“我们早点回去做做准备吧,东西都收拾妥当一些。” 扶桑心细,“小姐是担心七小姐和八小姐再惹起事端吗?” 步沅芷嗅着栀子花的清香,不期然地响起了那个白衣翩跹的身影,“她们短时间内不敢明目张胆地动手脚,只是万事都要准备妥当才好。” 翌日,天上下着濛濛细雨,荷桑撑着一把天青色的四十八骨油纸伞,送步沅芷上了马车。临上马车前,她看见了三个妹妹。看见她望过来,步龄乐朝着她微微一笑。步晨蝶似乎想要挤出一个笑容,却笑得格外生硬。 步笙箫今日穿着深蓝色的长衣,长衣上并没有任何的装饰,素雅而干净。她的头绾成了倾髻,发上插着一根蓝莲花样式的簪子,簪子垂挂着两条流苏。这副打扮,让步笙箫成熟利落了几分。 步笙箫朝着她莞尔一笑,步沅芷淡淡地颔首。 今日共三辆马车。步晨蝶、步龄乐和路氏坐一辆马车,步沅芷坐一辆,而步笙箫因着庶女的身份,坐在第三辆马车上,那马车较前两辆简陋了许多。 雨如银丝,朦胧了整个天地。步沅芷掀开车帘子,看见山路上有穿着粗布衣裳的中年男人们在赶路,看着他们的衣裳,她想起步笙箫今日的装扮,对两个丫鬟道,“今日笙箫的装扮……那么有没有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荷桑想了想,“女儿家应该都爱美,奴婢记得九小姐更喜欢梳百合髻或者灵宝髻,基本上没有梳过倾髻。而且,她今日穿的是长衣,也过分成熟了一些……如此说来,是有些不对劲儿。” 步沅芷合了帘子,有些困,眼看着路还长,闭上了眼睛小憩,“笙箫近来安分得过分了,今日打扮成这样,我总觉得在山寺里她会做些什么事情,等下你让江船跟着。或许只是我最近多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