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闻汀小筑出来的时候,风愈发的凉。原本晴朗的天被乌云遮住,沉沉的天色如同被蒙上一层灰蒙蒙的雾。
因着这些话的冲击力,乌桃的心自迈出门槛的那一刻起便毫无征兆的沉了下去。
几乎压抑的她不能呼吸。
从欢愉到地狱,她的心情在短短的时间内像坐了过山车,从高空中重重地坠下来。
禧园的风景才刚刚开始,她失了继续逛下去的兴致,头也开始隐隐作痛。
而此时此刻她最盼望的事,是回到那个迟弈为她精心收拾好的房间里。
把头蒙上谁也不见,一个人缩进被窝里,这样才好治愈。
明明什么都想不起来,可这种迫切又猛然袭来的难过就好像是把她又拉回了从前,无依无靠的她被蒙上眼睛,周围处处是断壁残垣,她什么看不见,却能清晰的感知到那种漫无边际的破败和灰暗。
迟弈站在前方凝视着她的脸色,眼底是复杂难言的情绪。
乌桃的笑意从脸上消失的一干二净,那双温和澄澈的眼睛里,只剩下看不到底的凉。周身的气息又淡又轻,像吹口气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似的。
她垂睫看着地上的落叶,轻声道:“抱歉迟先生,我想回去休息了。”
梁嫣担忧的去搀她的胳膊,抬眼对迟弈说:“迟弈哥哥,我先送姐姐回去吧?”
迟弈的瞳仁很黑,此时更是深沉如夜。他朝着门口低头等候的女佣吩咐着,算是默认:“送夭夭小姐回去。”
几个人护着乌桃回别墅,迟弈站在原地看了好久,不知不觉,周身浸满初秋的凉。
过了半晌,他微垂着头走进别墅,厅内等候的梁伯上前,温声问了句:“少爷刚刚抽烟了?”
迟弈的神色一缓,淡声嗯了句:“我不是一直都抽么。”
梁伯送上前一杯暖身的红茶,说道:“夭夭小姐来的这几天里,抽的少了不少。”
迟弈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
梁伯看着迟弈的脸色,语气很是和缓:“刚刚看小姐的脸色不好,少爷跟她说了以前的事吗?”
迟弈喝了口茶,有些默然:“她的事,总不能一直瞒着她。”
梁伯点点头算是了然,一边泡茶一边不经意的提起:“那少爷是怎么想的?”
听到这个问题,迟弈才掀起眸看梁伯,语气有些自嘲:“我怎么想?”
“我自小看着您长大,少爷的心思我不说了如指掌,也能猜中几分。”他不疾不徐地给迟弈添茶,虽是疑问,可话里却没有任何问询:“少爷的心里,从来没有放下过小姐吧。”
梁伯一直在迟家管事,从迟弈小时候起,除了家里人,最了解他的人就是梁伯。
他高中的时候喜欢乌桃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梁伯自然也不意外。
现在他身边的亲人几乎没了个干净,唯有梁伯,还知道他曾经这段已经不为人知的心意。
迟弈扯唇低笑,语气有些薄凉:“没放下又怎么样。”
他仰头闭上眼睛,声音压的很低。
“梁伯,她从来看不上我。”
梁伯凝视着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似乎又看到他如何从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年,一步步扛起风雨飘零的方舟集团,走到如今傲视世界的地步。
他是站在金字塔顶尖的人。
可就是这样优秀到普通人望尘莫及的存在,处处隐忍又处处细心,此刻却低微到尘埃里。
梁伯悠长地叹了口气,劝慰道:“少爷,上天不会做无用的安排。”
“不试试怎么知道?”
迟弈默了片刻,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梁嫣也上去了?”
梁伯点点头:“小嫣特别喜欢小姐,知道她不舒服很担心,跟着上楼了。”
迟弈的绷紧的心弦稍微松了些,站起来说道:“让徐鸣来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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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乌桃和梁嫣坐在床上,偌大的空间里冷清清的。
露台处的落地门还开着,凉风徐徐往屋子里灌,梁嫣站起身帮她把窗帘和门关上。
“姐姐,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就说出来,我虽然不能帮你什么,但是说出去了能好些。”
她走回乌桃身边,蹲在她跟前仰头看她:“要不你哭也行,我每次不开心就哭,可解压了。”
乌桃看着她认真又关切的眼神,心里感到一丝温暖,点点头说:“谢谢你。”
“我还好。”
梁嫣看她的状态明显是勉强在强撑,只好起身说:“要是你觉得不自在的话,我下去等你,你自己好好缓一会儿,好吗?”
乌桃点点头,房门被轻轻地“咔嚓”声合上,周遭归于寂静。
她脱了鞋,沉默地躺到床上去。
房间里空落落的,隐隐能听到风声。
乌桃躺了一会儿,又神情平静地下床把整个房间的灯都关掉,拉上隔光的那层窗帘,整个屋子里顿时漆黑的伸手不见手指。
在慢慢挪回床上的路上,她的手扶上沙发的一角,鼻尖隐隐能闻到残留在上的淡淡烟味。
是迟弈的味道。
感受到他残留气息的一瞬间,乌桃彷徨不安的心突然像找到了什么避风港,仅剩的防备无声无息地溃散。
她摸索着回到被窝里,把头严严实实的蒙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一直强忍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被窝里小小的一团才微微颤抖起来,寂静无声的房间里传来压抑不已的哭声。
其实乌桃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压抑。
这种感觉就好像,她的心理深处一直关着一头不为人知的野兽,它与日俱增,被关押在光风霁月的表面下,实际上里面早就荒芜不堪。
在被撕开一条缝隙后,拼命嘶吼着想要冲出来。
按理说,难过是会有,可是明明是几年前发生的事,她的心早就已经习惯了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