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舟尧叹气,皇上在他面前的表演越来越不走心了。
不过这也不怪李霄不尽责,李家的皇位是用刀剑打下来的,李霄才二十出头,朝里面的多是德高望重的文臣,有人别有居心,有人打从心底里觉得新君难以胜任,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他日日跟在李霄身边看得最是分明,角度的关系,偶尔还能看到朝臣跪伏后,唇角那抹没有掩去的鄙夷。
李霄将整个皇宫踏遍了,不曾发现第二个如质子宫那样的隐蔽之处,感到无趣至极。
这皇宫,这宫墙之内,不过是一个华丽的牢笼而已。
不知不觉走到了晴澜宫。
晴澜宫的宫人早已习惯了李霄悄无声息地来,悄无声息地走,如果没有特地告诉他们要禀报一下,皆是福身摆一个动作就当作是见礼。
叶静枫每日的时间安排很固定,这会儿正在抚琴。
“铮——”
碧空之下,一雨水落入平静的水面,荡开一圈圈泛着金光的涟漪,紧接着有无数的雨滴坠下,水波越来越强烈,如同煮沸了一般,溅起了星星点点的白色浪花,天空中乌云密布,狂风在天地之间席卷,浪花越翻越汹涌,越翻越高,水天相连。
在琴弦上跳跃的手指猛地滑动,随之缓和了速度。
雨势逐渐减弱,狂风卸去了劲道,浪花回落,水面慢慢恢复平静,一缕金色的暖阳透过云层倾洒在水面上,待乌云散去后,一切恢复如初,水面没有一丝波澜,宛若一面明镜。
李霄胸中的郁结随之散去,心境奇异地变得平和,好似在狂风暴雨中接受了一场洗礼,有一种畅快之感。
从这日起,李霄不再反反复复逛园子了,一下朝就直奔晴澜宫,听上两曲,再回去批复折子。
有时候端坐在椅子上,有时候翘着脚斜躺在塌上,有时候闭着眼,有时候一瞬不瞬地看着叶静枫的动作,像极了茶馆里不着调的宾客,越来越随性,就差一盘嘎嘣响的瓜子。
无人知晓残缺的琴谱究竟缺失了什么,只能凭借自身的悟性一遍遍尝试,选择一个最合适的。
叶静枫偶尔会询问两个宫婢的看法,李霄借着宫婢之口给出意见。
无论朝堂上掀起多大的风浪,晴澜宫里总是一片和谐宁静。
*
半月后,李霄照例来到晴澜宫,却没有听到琴音。
常甸解释道:“司制房将新衣送过来,殿下正在内殿试穿。”
李霄勾起唇角,在外殿坐下来,噙着老父亲的口吻:“那朕就等着看朕的公主穿新衣。”
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
司制房的绣娘们手上没有别的活,全员上阵,日夜赶工,短短半月,从里到外赶制了三十套,全都试过去也是个麻烦事。
内殿里时不时传出司制和两个宫婢的夸赞声,
“殿下穿这身真是太美了,像仙女下凡。”
“这个颜色真是太适合殿下了。”
“我觉得殿下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
李霄抿了一口茶水,闷闷道:“好看倒是出来给朕看看啊。”
很快发现了不合身的,
“殿下酥/胸丰盈,这件短襦胸口太紧了,要调整。”
“殿下腰肢纤细,这条裙子太宽松了,要调整。”
“殿下这身段,奴婢平生未见,那些绣娘定是想不到才会照着尺寸做错了。”
李霄顺着她的话想象出了画面,喉咙滚了滚,正欲起身,只听司制又道,
“也不知什么样的驸马才能配上我们殿下这般妙人。”
李霄顿住,他的公主在宫里头好好养着,还需要驸马?
“吱吖——”内殿的门敞开。
司制和两个宫婢还在忙着整理衣服,叶静枫折腾了大半天等不急先出来透透气。
她梳着一头雅致的凌云髻,额心点着金色的云纹花钿,双颊浮着两簇粉红,穿着一条白色收腰拖尾拽地长裙,外罩浅绿色的纱衣,婀娜的身姿显露无疑,扶着门框跨出门槛。
没有人搀扶,也没有盲杖,走得很慢。
李霄怔怔地看着她们口中所描述的仙女向自己走来,一步,两步……踩着拖地的裙摆,蹦了两下,向一旁歪倒。
“……”
李霄回过神来,扑过去当了肉垫。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鼻尖缭绕着帝王专有的龙涎香,叶静枫手掌撑着李霄的胸口,弱弱问道:“父皇?”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