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摆脱苦闷、摆脱胡思乱想,我尽量充实着自己。探寻沙漠,又是我一新起的爱好。只要有时间,我便奔赴于浩瀚无际的沙海之中,探寻着、发现着:我找到了仙人掌——全身翠绿,椭圆型的叶片厚厚实实,像额吉的身材,上面长满了细长的刺儿,像是在保护着自己,刺儿尖、硬,稍碰一下便会让你疼的呲牙咧嘴。每年六到十月,仙人掌会开出淡黄色的花,颜色亮丽,之后,便是紫红色的果。仙人掌很喜欢阳光,吸收了充足的阳光,它便旺盛的生长着。仙人掌的生命力旺盛,适应能力很强,如同沙漠骆驼。红柳——红柳也是沙漠中最常见的植物,到了深春季节,它们如亭亭玉立的姑娘,细长的腰肢随着风妩媚的摇曳着,叶子细窄儿密实,是沙漠小动物旱獭来回穿梭之地。到了夏季,更是娇娆可人,远远望去似一片早霞披落在无尽的沙海上,粉红粉红的,像成熟了的少妇。胡杨——俗称“沙漠中的不死神树”,它同样具有很强的生命力,生存在较恶劣的环境中。淡灰褐色的树皮上有着许多裂纹,像老奶奶的饱经沧桑的脸,树上分布着长短不等的枝,乌云娜告诉我,胡杨树的枝内有咸盐,我稍咬一口,果真是淡淡的咸味。他的叶子很奇怪,有多种形状:椭圆型、三角形,还有像肾脏样的。每年的五月开花,七到八月份结果。沙漠的人告诉我,胡杨是最古老的一种杨树,早在一亿三千多万年前就已经开始在地球上生存,传说中胡杨“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腐。我佩服着胡杨,它成了我的偶像,我生命的寄托。
我不但寻找着植物,还找到了许多动物。除了我们的骆驼之王外,有一种生活在沙漠深层的小动物——沙蜥,它不分白昼的活动着,身小灵活,常闪烁在沙石间、草丛里或灌丛下觅食,有时你会突然发现一只小蜥蜴就踩在你的脚底下,起先,我有些害怕,时间长了,竟觉得它成了我的朋友,为我寂寞的生活增添着快乐。
乌云娜担心着我,时不时过来看我(是在学校无人时),它是一大方的姑娘,大大方方,自自然然,如同广阔的沙海无一点遮掩,不愧是蒙古族的后代,从此,我的小屋里好吃不断——干肉干儿、大而红的沙枣、奶酪、酸奶------。
让我吃惊的是乌云娜竟是初中毕业。她的阿爸没念过一天书,那时,沙漠要比现在落后,没有学校,上学要跑很远的路,她阿爸的额吉、阿布身体不好,不能送他,可怜的阿爸只能与羊和骆驼玩耍,在他的眼里,沙漠就是整个世界,羊、骆驼就是他的朋友。乌云娜长大了,阿爸说什么也要供她读书,外形高大的乌云娜竟是一聪明的孩子,她刻苦的学习着,成绩非常好。初中毕业的乌云娜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城里的高中,她更加努力着,幻想着考上传说中的大学。她说,沙漠额吉就是爱她,不想让她离开她。在她高一那年,一场意想不到的意外险些夺走了她唯一亲人——阿爸的生命,从此,乌云娜便决定要听从沙漠额吉的话,这辈子都不会离开生她养她的沙漠额吉。
除了乌云娜还有周师傅,只要有时间,便会陪我,周师傅的厨艺不错,常常趁学校没人时,为我开着小灶,仅有的食材,想方设法的变着花样,像我的大哥哥,又像我的阿布。初来乍到时,我对周师傅的印象并不是很好,相处时间久了,你会发现,外表似尖酸刻薄的他竟有着男人少有的柔软和慈爱。周师傅今年三十八岁,他是十八岁那年来到沙漠,今年整整二十个年头。周师傅虽只有小学文化但懂得很多。他给我讲着大漠的来历,从远古的西汉讲起,两千多年。他说,从古到今,有多少的尸骨被埋在了这沙海之中。他说的时候,眼里又是亮亮的晶莹。我相信这是真的,因有一次,我带着学生在大漠里捡柴火,真的看到白骨,我有些害怕,可孩子们却习以为常。周师傅还告诉我,在我们脚下的大漠远古时,是一古城,现在还有一遗址,那就是距离我们这儿几十公里的汉代窳浑县城,他说,等休息时,一定带我去看看,说那里是真正的土城子。我上学时,似也稍知道一些,可真不如周师傅懂得多。我有时也纳闷,周师傅是山东人,又没上过几天学,可他却知道许多大漠的古今中外,有时甚似一研究考古之人。周师傅从不告诉我他的过去,他的家室。我对他除知道是山东人之外,别的便一无所知。我还奇怪的是,周师傅竟没有烦恼、忧愁。身为一个人,怎能就没有烦恼、忧愁呢?周师傅在我的眼里善良、神秘着。
有一天,周师傅又开始着神秘,他要带我去一地方。周师傅的个子不高,腿短,背还有些驼,可走起路来却风般的快,我这一米八个头的大长腿需小跑才能跟上。我们绕着一个个沙丘,踩着稀稀拉拉的蒿草,到了一片罕见的开阔地。开阔地像沙漠里缺水的一片绿洲,各种野草黄绿相间着,像一群渴急了又有些弱智的孩童,痴痴呆呆,无丝毫精神,蔫蔫的呆坐着。周师傅继续向前走着,又绕过一沙丘,望见了羊群,像在沙漠上漂浮着的朵朵白云。走进了,周师傅喊了一声:“乌云娜。”
我明白了。
周师傅连叫两声,没人答应,更不见有人出来,倒是有几只羊抬头看向我们,有的闭着嘴,有的伸着尖长的嘴一下一下嚼着。我还是头回这样细细的近距离看羊,原来,羊也有漂亮和丑之分。漂亮的一身雪白,蹄子微黑,像是穿着靴子,双耳直立,眼睛圆溜溜,像是精神的小伙。我盯着它们,似在问它们是否也有忧愁、有烦恼;它们是否也有善恶,也有好坏。
周师傅又接连喊了几声,身着蒙袍的乌云娜远远的走过来,怀里抱着似刚出生的小羊羔,后面跟着一只大羊。她笑着看向我们,身上的袍子脏兮兮,没带纱巾,头发被风吹的胡乱飘舞着,还沾着野草,陈旧的黑靴子上是厚厚的沙土。
“下小羊羔了?”周师傅问着。
“刚下,费了半天劲才生下。”乌云娜放下小羔羊,拍拍身上的土。小羔羊乖巧的伏在乌云娜脚前的一片草中。身后的大羊似它的妈妈,刚经过痛苦的分娩,疲倦的也卧在了小羊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