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低垂,笙歌渐起。 侍女们上前几步点亮了园子中的灯笼,灯火明灭不定,歌台上的少女身姿曼妙,身上的舞衣轻薄,眼神却单纯无辜。 清澈与妖娆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那便是艳而不妖,媚而不俗。 一颦一笑,便皆是风景。 佳人在前,倾国倾城。 只是少女的面上始终带着一张面纱,整个人如同笼罩在远处的烟雾中一般,隐隐约约,若即若离,让人看得见却握不住。 于是很快,李瞻就有些坐不住。 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看不清容貌的舞女,有些焦急地对一边的齐不维说道:“锦堂姑娘如何不肯以真容示人?快让她近前服侍!” 齐不维把头埋进臂弯,很是恭谨地回答:“锦堂姑娘一舞倾城,大人不如待此舞结束再做打算?说实话,卑职此番为了请了锦堂姑娘,也是一掷千金呐!” 李瞻听着齐不维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也看上了舞女的美貌,当下便紧皱了眉头,呵斥道:“齐大人威风到本官头上了?现在便让她过来!” 说完也没理齐不维什么反应,当下招了招手,对那轻歌曼舞的美人柔声说道:“锦堂姑娘献舞辛苦,不如近前来喝一杯酒水可好?” 少女长长的水袖一顿,收了动作,俯下身轻轻地行了一礼,当真是姿态万千地走了过来。 素质走过来,柔顺地跪坐在主位边上。 李瞻此时离她近了许多,看清了那只画在她眉梢处的蓝色蝴蝶,妖艳的蓝色映在少女白皙细腻的皮肤上,栩栩欲飞。 勾得人心中痒痒的。 李瞻是个好色的人,见到如此佳人自然是想要好好讨好。 当下便亲自斟了一杯酒递给她,温声说道:“姑娘国色天香,李某不才,敬姑娘一杯。” 然而那温顺的少女接过他的酒杯,却并没有饮下去。 素质白皙的手指捏着手中精致的酒杯,轻声笑了一下,“大人抬举妾身了,只是这第一杯酒,妾身当敬请我来的东家。” 说着,少女站起身,径直走到了次座中齐不维的跟前。 李瞻贵为九卿之一的廷尉,素日里向来是前呼后拥,地位斐然。 此番却被一个小小的理监抢了风头,加上近日竟有人传说他马上就要平步青云坐上尚书令的位置,与自己平起平坐。 当下便铁青着脸,却不好向“锦堂姑娘”发火,只能恶狠狠地看了那个仿佛专门与他作对的人。 因着顶头上司面色不愉,席上的气氛一时很是压抑。 李瞻和齐不维,一个是平决诏狱的廷尉大人,一个是年轻有为的大理监,前途不可限量。 这两个人,都不好惹。 于是除开有些□□味儿的两个人,其余的两个中年人都低眉顺眼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句话不敢多说,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一时间,席上的几人心思都是百转千回。 唯独齐不维仿佛没察觉到这略显诡异的气氛,当真接了那杯敬酒,一饮而尽,甚至有些受宠若惊的模样。 “姑娘客气了,早就听说姑娘舞技超群,名震京城,今日一见果然是风华绝代,能得姑娘献舞,实在是蓬荜生辉。” 然而素质却看到他漆黑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光芒,带着些似笑非笑的神情。 是他惯常的神态。 素质轻轻地笑出了声音。 他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是个疯子,什么都敢赌。 包括他自己的性命。 可是她这次,就偏偏不如他的意。 含章不是为他而视死如归吗? 那很好,今日这个场面,只有零星几个侍卫在场。只要她能杀了齐不维,在场的这些人就都不是难题。 她武艺不太好,但是杀几个表面威风的花架子,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美人袖中寒光闪烁,面上却柔和淡定,轻声对他说道:“齐大人智计无双,妾身佩服,只是大人须知,多行不义,必自毙。” 齐不维听了这番话,却没什么生气的样子,反而低声笑了笑,又是一拱手:“姑娘告诫,维铭记于心。” 素质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原本齐不维要她演一场刺杀的戏,却要由此来废了她这颗棋子。 甚至是由含章亲自来杀了她。 可她偏偏不想如他的意。 那就不需要演戏了。 假戏真做,也未尝不可。 于是席间的情形瞬息万变,原本就有些压抑的气氛,在响起兵刃相接的碰撞声时转化为了惊恐。 众人定睛看去,却见是两把雪亮的匕首横在了齐不维的面前。 那两把匕首的主人,却是两个女子。 一个就是方才那温柔可人的东巷舞姬锦堂,还有一个,却是一直站在齐不维身后默默伺候的红衣侍女。 然而那刀尖对准齐不维的,却反而正是那个红衣侍女。 两个一直不敢吱声的中年人却在看清了红衣女子的面容时惊讶地脱口说道:“两个!怎么会有两个锦堂姑娘!” 李瞻也被突然发难的两个人吓了一跳,此时听到这两人如此说,也觉得今日的事情不对劲儿,便问道:“两个锦堂?到底怎么回事?” 那两个人便哆哆嗦嗦地回答:“大人,锦堂姑娘是城里有名的花娘,与理正大人尤其亲近,我们也曾见过她一次,就是那个红衣服的女人!” 几人看过去,只见那个红衣服的姑娘,果然亦是倾国之姿。 如果说这个红衣女子才是锦堂,那么之前献舞的女子,她又是谁?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一红一蓝的两个女子身上。 就连原本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瘫坐在地的齐不维也似乎不明白这突然而来的变动,有些怔愣。 反而是那两个兵戈相对的女子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周围已经压抑到极点的气氛,依旧互不相让地对视着。 素质眉头一挑,不明白她戴上了她当初扔掉的□□这是又闹的哪一出。 但是不重要,既然她已经出手了,那就只有你死我活。 于是她轻声一笑,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的声音对她说:“我向来是不如你的,所以从未想过与你争些什么。我一直想和你一起逃出去,可惜你不这么认为。那么今天,就看看我们谁能从对方手里活下来。” 戴着锦堂面容的含章听到了她的话,目光微微地颤抖了一下,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发力挑开了她的匕首,然后向她刺了过去。 素质皱了皱眉头,随即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抬手挡住了面前那带着杀招的匕首。 退开了两步,她打量了一下面前那个陌生的人。 她顶着一副陌生的面容对她招招致命,再不是她曾经认得的那个人。 那她也没什么手下留情的必要。 于是身形一动,迎上了再次刺过来的锋芒。 两个人缠斗在一起,素质却很快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含章最擅长的其实是剑,她的剑招已经炉火纯青,她们二人对敌,其实素质必败无疑。 何况她藏在侍女之中,不似她要上台献艺,即使在袖中缠上软剑,也并没有被发现的危险。 可是她选择了自己并不熟悉,对手却造诣精湛的匕首。 这很不正常。 素质手上的动作没停,心思却百转千回。 于是她趁着含章转身的一个空档退开了几步,皱着眉问她:“你明明不懂刺杀,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