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山这天又来了,他听了门口士兵的禀报,说是江霜寒这几日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营帐当中看书,只有一天出去,还是去了祁城买了些必需物,她的一举一动可以说是很规矩了。
池山放松警惕的同时,对这个撞到薛烬手里的女子多了点儿同情。
那可是不近人情的薛烬,虽然池山同他关系也算是熟识的,但正因为熟识,才知道江霜寒跟在薛烬身边会有多惨,更何况她还只是一个替身。
当然,池山这点儿良知更多还是因为怜香惜玉。
池山进来的时候,已经猜想了江霜寒的动作,想来又是爱惜地捧着一本书在案前细读。
池山是前年跟着薛烬上了战场的,吃了今年战场上的苦,但说到底还是个纨绔子弟,锦衣玉器不足贵,万金拼却为红颜也是有的。见江霜寒的小心姿态,心中思忖着应是幼时过惯了苦日子,是以对书卷一类之物格外看重。
今日进门时,江霜寒照例伏在案前,不过这次手中却未曾捧书,相反是握着一支笔。
池山出于好奇便走到跟前瞧了,这一看,才发现江霜寒竟会作画,那画上之人,俊眉朗目,可不正是已经带兵离开的薛烬?
“江姑娘还学过画画?”池山出声问道。
江霜寒笔下一顿,猛然抬头,此时池山已经站在营帐之中了,她生硬地“嗯”了一声。
池山想了一下,勉强将她的反应解释为害羞,大将军已经去了几日没有回来,她一个人守在营帐之内,回想起那日江霜寒看着薛烬的深情目光,他觉得江霜寒一定是思念薛烬了。
“北狄难缠,不然大将军也不会在这地儿滞留这么长时间,上次交锋虽说是胜了,但也只能说是惨胜,不过他应该待不了多长时间了,再不回去,恐怕就回不去了。”池山想着,叹了一口气。
江霜寒记起京中的传言,倒也确实,再耽搁几日,只怕京中那些看不清形势的老匹夫就要按着大将军的头说他起反心了。
池山说这话也没有指望江霜寒能听懂,只是安慰她两句,薛烬很快就会回来的。
但眼前的江霜寒始终是神色淡淡,池山想同她多说两句话只好从打听她的来历问起,于是江霜寒将那日跟薛烬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池山发现,江霜寒好像并不是故意不愿意理人,她好像是真的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要说唯一在意的事情,好像就只有薛烬和从前的家人了。
“你竟然还唱过戏?”池山大致猜过江霜寒的来历,其实不怎么出他猜测的范围,只是见惯了她冷脸的样子,不太能将自己从前见过的戏子同眼前的女子形象联系到一起。
“小时候在戏班子长大,后来戏班子倒了,便没去过。”江霜寒语调自然地说起这件事情,一点儿不以之为耻。
“那你画画是谁教的?”这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会的东西,这两年战乱,普通百姓能活下来已是不易,更何况常年征战的地方。
这问题一经说出,池山根据江霜寒之前的回答又很快自己答了一句:“行,不用说了,我知道了,定然又是你那兄长。说起来,你那兄长可真是个芝兰玉树之人。”
江霜寒闻言出神了片刻:“他自然是很好的人。”
池山见她的目光露出了罕见的小女儿姿态,就连一向冷若冰霜的脸上都粉面含春,他惊诧了一会儿,又下意识发问:“那他现在人呢?”
粉面没有了,春意也没有了,只剩下刺骨的寒风,江霜寒语气冰冷:“他已经死了。”
于是池山又一次被“请”出了主帐,他也郁闷啊!他不过就是想要套个近乎,谁知道每一次都能精准地踩在江霜寒不喜欢的点上。
第二日一早,外头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原本便极寒的北地更是如同陷入了冰窖。
夜里已经开始有了雨声,一夜过去,这雨非但没停反倒是大了。沂水是个多水的地方,北地干冷,江霜寒自来这里就没指望这儿下雨,但眼下真的下了,她就不免想出去看看。
外头的天是黑沉沉的,像没睁开眼一样。
江霜寒来的那日天色尚可以称是昏沉,此日便是乌压压的一片,像是下一刻天就要踏下来,营帐外的雨声更甚,哗啦啦地拍进干沙地里,在地上混成了泥水。
她没走两步,便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
江霜寒的声音被淹没在这一场大雨当中,她不知道从背后偷袭自己的是谁,也不知道这人目的是什么,只判断出来一件事情,这人的劫持手法实在低劣,她将身后的刀藏在了袖中。
等雨声渐小的时候,她已经被拖拽到另一处,她听见身后捂着自己嘴的男人开口:“这小娘们儿带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