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周,季初在学校里就很少能看见程郁舟了。不过倒是在回家的路上看见过几次他的身影,高瘦冰冷。 季家和程家只不过隔了一条街而已,哪怕是季初和程郁舟不熟,却也总能听见他家里的事情。 “今年小半年都快过去了,我才头一回看见程家太太。” 程郁舟家住在巷尾,一栋小别墅,独门独院,大门常年紧闭,听说他们一家都是后来才搬过来的,一住就是十几年。 虽说住在同一条街,程家巷尾,季初家却在巷子中间,隔了两三百米的距离。 “你居然看见他妈妈了?我都好几年没见过那位太太了。” “模样漂亮,这些年好像都没有变,在日头下显得特别白,比她儿子还要白。”阿婆坐在杨树下,手里拿着蒲扇,接着说:“出来逛了一圈就又回去了,他丈夫的手全程都放在她腰上,没松开过。” 季初默默的听着,心想她还从来没见过程郁舟的妈妈呢,不过他生的那样好看,他妈妈肯定更漂亮。 “我可从来没见过他对他儿子那么上心,那孩子从小就是一个人,看起来都可怜。” “可不是嘛。” 季初竖起耳朵还想听下去,偏偏几位阿婆很快就把话题转到别处去了,她叹气,面上难掩失落。 将剥好的青豆拿回家,季母正在厨房里做饭,她伸出脑袋对里面的人说道:“妈,我去店里替哥哥了。” “快去,吃饭了再喊你。” 季家在街边开了个便利店,生意还不错,平时都是季父看店,只不过今天他去进货了。 季初才到店门口,就瞧见她哥哥好像同人发生了争执,她哥脸上的表情相当无奈,“不能赊账,真的不能。” “季时哥哥,我们不是不给,你别这么小气成不成?”他们也是仗着季时看店的时候才敢过来,拿烟拿酒。 季初见他哥哥有了怒意,却仍是好言相劝,“你们先把东西放下,回家拿钱再过来行吗?” 那几个小流氓,抱着烟酒就跑了,“季时哥,下回给你哈,再见!” 季初本想拦下他们,被人伸手一推差点飞出去,她咬唇,气呼呼的走进去,“哥,下回咱们报警吧!这几个无赖回回都这样,就欺负你的好脾气。” 季时笑眯眯的仿佛一点都不生气,“算了,还是不要惹麻烦。” 他没有告诉她,那些烟酒都已经过期了两三年。 季初生了一会儿闷气,脸上的表情才好些,“哥,你先去英语补习班吧,我看着店。” “好。” 两兄妹的成绩属于中等偏上,但是季时和妹妹唯一的不同便是,他理综和数学能考满分,英语却是十几分的水平。 季母看着他的英语成绩差点没被气死,戳着他的脑门恨恨道:“你就算考试的时候把答题卡放在地上踩两脚都不止十几分!!” 季时出了店门,便拿出手机打了个一通电话,“喂,你好是警局吗?我要举报。” 他的脸上还是那副笑眯眯无害的样子。 * 季初坐在收银台前,这个点客人不多,她就拿出数学卷子在练题,坐了两三题,脖子便开始泛酸,她站起来,活动了下身子。 “叮铃”一声,店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男孩穿了件黑色的短袖 ,锁骨微微露出,漂亮的下颚紧紧绷着,如玉般的容颜上有三分病态,瓷白的肌肤看起来有些不正常。 季初的手还保持着半举的姿势,望见眼前的精致秀丽的男孩 ,她愣了良久,呆呆吐出几个字,“欢...迎光临...” 程郁舟漆黑的眼眸朝她这边看过来,淡淡一瞥,就收回视线,走到货架前挑好要买的东西,才朝收银台走来。 季初低头一看,他拿了瓶冰的橘子味的汽水,还有一盒烟。 程郁舟开口,声音沙哑,鼻音厚重,“多少钱?” 季初一时半会也搞不清楚他这盒烟是给谁买的,程郁舟这种品行学习样样都好的学生难道会抽烟? “烟是帮谁买的?”季初小声问。 程郁舟拧眉,忽的咳嗽了好几声,许是因为咳的太厉害,脸都有些发红了,“我爸。” 季初提着的心放了放,她又问:“你是不是感冒了?” 程郁舟嗯了声。 季初扫了眼泛着冷气的橘子汽水,忍不住道:“你都生病了怎么能喝冰的呢?” “你怎么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小感冒不注意会越来越严重的。” “对面有药房,你去买点药吧。” 程郁舟沉默了一小会儿,漆黑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启唇道:“你好吵。” 顿了顿,他又问:“多少钱?” 季初低声答道:“二十五。” 程郁舟笑了一下,浅浅的笑如春风拂柳让人感觉很舒服,而且非常耀眼,这还是季初第一次见他对自己笑,晃了晃神,良久都没有反应。 他说,“明明是二十八。” 季初算是明白他在笑什么了,多半是觉得她数学不好。 她仰着脸,抬起下巴,“我看你漂亮,给你便宜点。” 这下轮到程郁舟愣神了,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赤城的承认了自己的小心思,他伸出手把钱递了过去。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季初接过钱时,两人的指尖碰到了一起,不过一瞬,就迅速分开了。 季初低下头,专心的给他找零钱,他的鼻尖缠绕着少女身上特有的馨香,她的脖子很白,皮肤莹润。 程郁舟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咽了咽喉,低垂眼眸,没有再看她。 黄昏时分,一抹斜阳穿过透明的玻璃门,落在屋内,暖色的光笼罩在他们两人身上,十分宁静。 季初将找好的钱递给他,“你记得买药哦。” 程郁舟脸上神色不明,嘴角向上扯了扯,笑不太出,他转过身,打开门离开了。 季初双手撑着下巴依依不舍的看着他的背影,发现他真瘦,腰很窄,T恤下的锁骨也很明显。 她忽然想起来,好像每一次程郁舟喝的都是橘子味的汽水,从来没有变过,从前就听说过他非常固执,认准一样东西就不会改。 在学校食堂吃饭,每天中午都吃一模一样的套餐,也从不会觉得腻。 他穿的衣服不是白色就是黑色,很少见过其他颜色,季初觉得他还是穿白色好看一些,站在阳光底下就是个明媚的少年,一点都不奇怪。 穿黑色衣服的程郁舟身上仿佛多了些戾气,乌黑的眼珠子朝她看过来,像是要吃人。 小时候的程郁舟走丢过一次,被找回来那天他死死抓着他母亲的衣服,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有吃饭,经过小巷时,死死盯着她手里的火腿肠。 季初喜欢漂亮的小男孩,对他笑了笑,把火腿肠递给他,当时的程郁舟,连她的手一起抓住了,大人怎么劝他都不松开。 季初觉得很疼,疼的大哭,他还是不为所动。 最后还是程郁舟的父亲强行分开的。 实话实说,程郁舟刚刚看着她的样子,和那次一样,她有点怕。 店里的电话声忽然响起,吓了季初一跳。 她接过电话,“喂。” 季母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吃饭了,把店门关好就回来。” 外面的天空已经很暗,季初这时也觉得饿了,应了声好。 “顺便去林老师家把你哥哥也叫回来。” “好。” 季时补课的地方就在不远,她走个三两步就到了。 程郁舟并没有回家,他站在店外拐角处,拧开汽水瓶的盖子,仰起雪白的脖颈,咕噜咕噜灌了小半瓶的汽水,冰凉的汽水从喉咙灌了下去,缓解了些许初夏的燥热。 他的耳边有道挥不去的声音,方才季初喋喋不休对他说过的话,一字不落的被他记了下来。 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都没有人关心过他的死活了,少女的心思全部都写在眼睛里。 站了很久,他还是没有要回家的打算,摸出方才买的那包烟,手法娴熟的解开了包装,从烟盒里拿了根,又掏出打火机。 明明灭灭的火光在这处黑暗中闪动着,他吸了口烟,低声骂了一句,“妈的。” 那小姑娘方才叽叽喳喳说的话怎么都忘不掉,他的鼻尖仿佛还缠绕着她身上香甜的味道。 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