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的长生牌位，可还好？”裴敛之问道。

“自然，庙里的沙弥，日日都看着。”妙梵的脸上再度恢复淡然，又道：“只是逝者已登极乐，生者何苦如此执着，须知爱恨憎恶，皆由心生。”

这番话，已经不是妙梵第一次对裴敛之说了。

裴敛之神色未变，缓慢开口：“大师明知裴某放不下，又何必多言？”

“死别生离，是人间常态，便如花开花落，冥冥中自有注定。”

裴敛之轻笑一声，再未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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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刹寺虽偏远，但寺庙内却不小。斜径上还栽着几树梅花，山风一吹，一阵寒凉浸到了骨子里，拂落了花朵。

前头的月白身影忽的停下，立在石阶上。

“死者，真能知晓活人心愿么？”

宁甘棠虽看不清裴敛之的神色，但方才妙梵大师的话却始终在她脑中回荡。

逝者已登极乐，生者何必执着。她即是逝者，如今复生，又算逝者还是生者呢？

但不过一息，她便将脑子的想法都甩开来。这世间，又有几人会信真的能有死人复生呢？这半年，便是她自己都时时觉得这只是一场梦。

裴敛之今日穿了件绀色直裰，依旧是阔边镶沿。他今日未戴三梁冠，只是用玉冠束了发。卸去那身紫袍，他眉宇间的锋利似乎也被压下去不少，瞳孔似琉璃玉碎，透出几分矜贵。

听到他的话，宁甘棠怔了一瞬。

风过，露出藏在幕离中的芙蓉面，天生含笑的眼定定看着裴敛之，眼中氤氲了几分雾气。

她未曾说话，只是微微上前，纤手柔荑自他肩上微微拂过。寒来暑往，交错的岁月似在此刻停滞，唯留下风与冷梅香气。

裴敛之肩上一痒，片刻后见她的手中多了几片花瓣。

“所念所思，必有回响。”（1)

“是么？”裴敛之轻笑一声，眼中多了几分意味不明。

“……”宁甘棠嘴角的笑意加深，再不开口。

客房早已打扫的干净，只等裴敛之住下。

这次出行，本就是在宁甘棠的意料之外。这也算得上是她自重生之后第一次出来，只是却早已没了前世的那种新奇。

她好似飘在时间的孤魂野鬼，她常常想，这若是一场梦，又当如何？

死过一次的人，更加怕死。每每午夜梦回，在她脑中交织的，都是一碗漆黑的药汁，这是她如何也逃不开的梦魇。

待每一次清醒后，她便更下定决心，她要活。

方才裴敛之似自言自语的那一句，她本想说，死者是什么也不会知晓的。

可是话至嘴边时，又咽了回去，转而道了一句“必有回响”。

客房在青刹寺的寂静之处，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多。

裴敛之去了青刹寺供奉地藏菩萨的大殿，宁甘棠则是去收拾寺庙安排的客房。客房推开窗户，入眼便是青山。

其实哪用得着宁甘棠收拾，庙里的沙弥知晓裴敛之要住下，早已收拾的干干净净。不过因为她无名无分，不便去裴老大人的牌前添香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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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藏菩萨大殿，远远的便能听到僧人诵经的声音。

眉目和善的僧人们，喃喃道出经文，和着敲打木鱼的“笃笃”声，在封闭的大殿内回响，透出几分旷古寂寥来。

见到裴敛之，为首的僧人掀了掀眼皮，道：“裴施主。”

接着，便有僧人递上一炷香。

漆金的佛龛雕刻着卷草纹路，地藏菩萨像藏在佛龛之内，菩萨像的目光悲悯，俯瞰着众生。一排牌位立在佛像前，常常的供桌摆满了油灯。豆大的灯火在承盘中轻曳，映在裴敛之的眼中。

他捻了香，跪在殿内的蒲团上，三拜叩首。

身后传来念经僧人的一声叹息：“阿弥陀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