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云泽将青刹寺的僧人几乎人的一清二楚。很快,云泽敲开了白日里诵经僧人的门。
僧人睡眼朦胧,得之是裴太傅随行的女眷染了风寒,连忙批起僧袍,带着云泽闯入了另一间房。将青刹寺唯一一个医僧自被窝里拽了起来。
榻上的宁甘棠额头滚烫,医僧隔着屏风替她诊脉,许久后,缓缓道:“这位夫人……娘子这几日日日迎风抄写经书,加上本就身娇体弱,是风寒入体。娘子好似日日心事重重,郁气未消,积劳成疾。这一日着凉,便来势汹汹。我这就派几个小沙弥去煎风寒的汤药,几贴药下去就好了……”
医僧在确认宁甘棠只是染了风寒后,松了口气,随即便起身去找几个小沙弥煎药。
寺内,还未天明,已是一阵鸡飞狗跳。
裴敛之坐在榻前,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自她留在裴府,他便日日试探。
接近他的女子,无疑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唯有她,看似全因他的权而来,却又好似不止如此。
她好似只是想仰仗着他活下去,却又在他猛容忍的界点一点点试探,一点点蚕食他的理智。
他像是一个初尝爱·欲的少年,似莽撞的愣头青被她所吸引。
她总能轻松的勾起他的欲·望。
裴太傅不识人间风月,不同情爱,但如今却好似明白了“食髓知味”四个大字怎么写。
榻上的女子只着寝衣,头上覆了一方湿帕子。湿帕子下,面色似滚熟的虾子一般。
她发起了热,于睡梦中被魇住。
但裴敛之觉得,发烧的,魇住的,都是他。
随着发热,宁甘棠的身上除了一层汗,又蹬掉了被子。
和这七日的每一个夜晚一样。连裴敛之自己都没察觉到,他的嘴边勾起了一个极为细微的弧度。这个小习惯,若是不得风寒,好似也过不去。
锦被滑落,她出了一身汗,寝衣黏在身上,汗涔涔的。一团形状隆起,兀的冒了个尖儿。
裴敛之替她掖了被子。
窗外的月亮已经满了大半,他不是君子。却似暗中紧盯着猎物的巨蟒,伺机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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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阵鸡鸣声,又是一个忙碌的清晨。地藏菩萨殿,裴敛之双手合十,眉目荡然,可身侧,却是空荡荡的。
云泽瞧着裴敛之颀长的身影,似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为什么,昨日是太傅察觉到那小娘子高烧的?
想到这,云泽口中喃喃的经文一下卡在喉中,这一声与旁人不同的诵经声,格外惹眼。敲木鱼的僧人看了他一眼,他忙磕磕巴巴的把下半句经文接了下去,将心中那个大胆的猜想压了下去。
此地是偏远的山间寺庙,僧人们不是铁打的,常常有个头疼脑热的。这点小病也不至于去镇上,都由寺内的一声诊治,久而久之,寺内的医僧面对这等小病,虽然算不上是得心应手,倒也能凑个大概。
不过两三碗汤药下去,宁甘棠才稍稍清醒了些。只是所谓病来如山倒,这一下病,似乎将她前世的病也勾了出来。
她的头昏昏沉沉,似是被大石头砸了一般。嗓子更是似火灼烧。寺里的草药都是挖的山里野生的草药,不是自药田里采摘的。带着浓重的土腥气,格外的苦。
出阁前,宁甘棠就不爱喝药,在前世被一碗药结束了之后,更是害怕喝药。便是问道那股子味道,宁甘棠就格外颤抖。
门口煎药的小沙弥珈蓝,不过十岁。他念经念得一般,寺庙内的重活更是干不起。青刹寺内的僧人大多年岁已长,与后宅女眷还是划分界限的好。所以师父便将照顾这位娘子的重任交到了他的身上。
他看着那位娘子病入膏肓,却还是能找出千百个借口不喝药时,更能理解为何庙里的师兄师父都出家了。
原因无他,女子实在是太过麻烦,所幸,他自幼便出家了,不用娶妻。一时间,珈蓝更加佩服起这位娘子的官人,能给这位娘子灌下药,真真厉害。
小沙弥珈蓝虽只有十三岁,但在心中早就将自己当成了成年男子,见宁甘棠如此抗拒,便择了个小马扎,在炉子边看火,免得药凉了,一边念起了《金刚经》。
前世宁甘棠病重之时,便是太医开的药,也要陆焕舟亲自来哄她才会喝。
只是如今……
她意识虽混沌散乱,却仍然胆大包天。在裴敛之身侧 ,她时时刻刻都在赌。
因此,她抄经书,她故意夜里踢被子,好感了风寒。她自然知晓,一墙之隔,墙那头的裴敛之,夜夜比她晚睡。
她别无长处,唯有以身织网,诱着裴敛之落网。
她是贪心的,她想要的,不仅仅或者,也不仅仅是留在裴敛之身边做一个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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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裴敛之回来。阳光打在客房朱红的木门上,木门前还多了个小光头。
小光头一板一眼的将宁甘棠的一举一动都说了出来。
裴敛之神色未变,端了碗走进了屋内。
宁甘棠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目便是身着月白色直裰的裴敛之,她猛然睁大了眼。
“……太傅。”
她烧的糊涂,一时也忘记了喊公子,直直的呼出了句太傅。
裴敛之手中端着药,氤氲着热气。他薄唇轻启:“喝药。”
“……妾,妾身上没有力气。”宁甘棠的意识有几分散乱,一时憋出了这么个借口。
“是么?”他掰过了她的头,逼她看着自己。
他的掌心微凉,重病倒下的宁甘棠比起平时似乎减少了顾忌,下意识的在他掌心中蹭了蹭。
好凉,似一块冷冰冰的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