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簇拥着两位衣锦还乡的秀才老爷回村,前往各自宗祠,引得途中许多村妇村姑又是嬉笑,又是赞叹,又有许多怀春的少女两颊绯红,叽叽喳喳,若不是村里村外都是亲友,只怕早连手里的手帕子荷包扔给二人了,其热闹之景堪比过年前后。
作为秀才老爷之父,张硕反倒落在了后头,等苏大郎和苏大嫂过来把满仓的行李书箱等东西拿下来,方别过苏母等人,驾车从后门进家。
秀姑听到声音开了窗户,看着张硕一面将车厢倒进棚子里停下,一面将马解开牵到马棚里系上,一面将车内的行李东西一样一样搬下来,秋日里依旧忙得汗流浃背,忍不住抿嘴笑道:“外头人声鼎沸,怎么秀才公的爹没去?”
张硕笑道:“秀才公的娘不也在家里看孩子?”
将行李东西搬进屋,接过妻子递来的手巾擦掉脸上的风尘,张硕掩不住眉宇间的喜气,道:“阿秀,咱家壮壮考上秀才了,他才十四岁,虚岁也才十五。”
他说了一句犹觉不够,又道:“壮壮考上秀才了,咱们世代杀猪的张家出了一位秀才。”
他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能听出话里话外的颤抖之意。
秀姑很明白他的心态,伸手搭在他手背上,道:“知道了,村里都知道了,便是隔壁几个村子也都知道了,他们村都没有出现秀才,都说是咱们大青山村人杰地灵,一下子出了两个最年轻的秀才。苏家的老族长喜极而泣,咱们家的老族长也高兴得睡不着觉,已经拟定酒席了。因此,恭喜秀才公的爹,贺喜秀才公的爹。”
趁着所有人都不在,张硕抱起秀姑转了几圈,大笑道:“同喜,同喜!”
“这么大的岁数了,叫人知道了,不得看笑话!”他的动作太突然,突然离地,吓得秀姑尖叫一声,同时伸手搂住他脖颈,娇嗔不已。
张硕笑道:“没人在,看不到。”
“怎么没人在?小三小四不是人?”秀姑瞪他。
张硕回头一看,原本在榻上爬来爬去的小四坐起身,咧着小嘴笑,小三翻了翻身,继续躺着啃拳头。见状,张硕笑道:“他们年纪看不明白。”
小四似乎对父亲抱起母亲的举止很好奇,蠕动着往前爬,两条胳膊伸向张硕。
张硕放下妻子,伸手叉在小儿子腋下,举了起来,乐得他不行。
夫妻两个坐在床沿说话,一人抱着一个儿子,秀姑问他考试详情。
张硕道:“严,比县试府试都严,严得很,进考场的时候都是学政亲自点名,兵士搜检装着笔墨和食物的考篮,不允许携带片纸只字进去,还要考生解开头发、衣服,连鞋袜都得脱了检查。有一个极倒霉的学生,因砚台上刻了制砚师父的名字就被赶了出来。”
秀姑闻言吐舌,心想正常,这些规定都是为了防止作弊。
“考完后不久放榜,榜上有名的学生根据规定,集结在大堂里头,由学政大人亲自给他们行簪花礼,好热闹,然后分到府学、州学和县学学习。”
“壮壮和满仓分到哪里上学?”秀姑忙问道。
张硕道:“他们哥俩都分到了县里,等县里接到学政大人发下来的生员名单,才会通知今年的新生穿戴蓝袍和银雀顶去官署,县太爷已先打发人跟我说了,叫我等通知。”说到这里,张硕眉头微皱,“本身秀才在县学里得不到什么指点,学官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想,还是让满仓和壮壮去书院里上学。”
秀姑非常赞同,倘或县学有本事,也不至桐城几十年才出两个举人,其中周举人还是因江南战事死了许多人方得功名,真才实学了了。
“壮壮姥爷呢?”
“他?”张硕摇头,神色极为淡漠,里道:“也参加了,仍旧没中,看到壮壮和满仓的名字出现在榜上,就在榜下破口大骂,骂壮壮和满仓抢了他的运道,又骂我和壮壮对他不闻不问,最后被放榜的兵士叉出去了。”
看到大青山村里都为壮壮和满仓庆贺,沈童生气得无脸见人,在家装病,不管谁来请他这位秀才公的姥爷,他都不肯起身,嘴里骂骂咧咧的,也就没人找他了。
虽说两位老族长说族里拿钱办酒席庆贺晚辈考上秀才,但张家和苏家都没有十分接受,反而是两家合伙,同一天在村里祠堂前宴请亲友,一家出鸡鸭鱼肉蛋,一家出瓜果菜蔬馒头煎饼,村里几个厨子和壮丁男女们都过来帮忙,真正属于族里拿出来的只有酒水点心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