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知明昼。”
“好韵的脚。”褚渊搁下笔墨,举起宣纸看了看。
刚好走完七步的程渺渺一个漂亮回旋,一双明眸望向堂上。
“冬来风雪厚,扫屋人依旧。永定河上舟,见我知明昼。”褚渊细细回味,若有所思,“贤侄倒是会夸人,我等坐堂上,如何担得起光明之象,言之过矣,言之过矣。”
嘴上说着言之过矣,两边嘴角弧度却是没下来过。
“也罢也罢。”褚渊复又摆摆手,“人就在地底下,贤侄去罢。”
“多谢伯父。”
程渺渺远没有脸上表现的那么淡定,心下狂喜,庆幸这几日的学□□算没有白费。
***
临近年节,大理寺统共没剩几个犯人,程渺渺一路由人领下地牢,地牢里空空荡荡,一脚踩下去有极大的回音。
“程从衍?”
下地牢没走两步就有人唤住了她,程渺渺脚步停下,昏暗的视线叫她没看清脸,但光凭衣着也能推断出,这就是所谓的褚衙内,褚汀回。
在地牢里蹲了一晚上的褚公子桀骜不驯,嘴里叼了根枯草,很拽地道:“我爹又要你给他作诗了?”
又?
程渺渺不明情况,便故作高冷,未置一词。
褚汀回又哼哼:“你也是帮你那表哥来看我笑话的?”
程渺渺睥他一眼:“你一没病二没灾,有何笑话可看?”
“程从衍你眼睛是瞎了吗?小爷我脸上这么大个巴掌印你看不出来呢?”褚汀回年纪比萧定琅小两岁,身材却比他还要魁梧些,再搭一套宽大的貂裘大氅,骂起人来很有气势。
程渺渺还真没注意他的脸,经他提醒,定睛一看,似乎左脸是有点肿。
“我表哥不像是会打人脸的人。”她琢磨着,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褚汀回憋着一口气:“废话,这是我爹打的!”
程渺渺惊呼:“褚大人好威武!”
褚汀回脸色瞬间变得究极难看:“你还说不是来看我笑话的!”
程渺渺矢口否认:“褚公子此言差矣,前些日子推我落水之人,现如今也还关在大理寺呢,我来看看他的,怎么了?”
“哼,我就知道。”褚汀回也正在这等着她呢,“程从衍,你帮我个忙,我就告诉你个连我爹都不知道的秘密,怎么样?”
程渺渺只顾着要去看推原主落水之人:“我没空与你扯花头。”
褚汀回懒洋洋地抱臂:“与你最在乎之事相干,听不听?”
程渺渺后退了两步,定定看着他。
得逞之人露出个邪笑,打发了那跟在她后头的衙役,压低声音道:“我知道萧定琅看上了卢九枝,但其实卢九枝看上的是你,是不是?”
程渺渺蹙眉:“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等我出去后,我要你用你的名义,把卢九枝约出来与我见面。”褚汀回摩挲着下巴遐想,“最好把贺兰钰也约出来,这两人长的其实不相上下,我都挺喜欢……”
听不下去了,程渺渺抬脚要走。
“哎,别急着走啊。”褚汀回压死了音量,“刚才领你进来那个衙役,是怀王的手下!”
地牢阴寒,程渺渺的指尖也阴寒,她绷紧脸,回头怒视褚汀回:“你说什么?”
褚汀回满眼无辜:“我前几日曾去过怀王府容华郡主的闺房,里头有一味香,听那些丫鬟说,那是西域特供过来的松泠香,京里少的可怜,没几个贵人有。那个衙役,我昨日刚进来就闻到了,他身上有松泠香的味道,虽然很浅,他可能还去卖猪肉的地方转了一圈,想洗洗味道,但还是叫我给闻出来了。”
进到郡主闺房里?程渺渺一听就不对劲:“采花贼!”
“我不是!我就是好奇去看看!”褚汀回面红耳赤地争辩,“你信我一回,那个衙役有问题,推你落水那个犯人,就是他在专门看管的!”
程渺渺又不动了。
褚汀回见机行事:“你若不信我,大可以请萧家姑娘帮你约容华郡主出来,叫她一闻便知,只不过你若信了我,可就得记得答应我的事,待我出去之后,卢九枝和贺兰钰……哎!我还没说完呢!”
小身板的程渺渺没有再理他,自顾自往牢房里头走,越走越森冷的地下尽头,她终于见到那个曾将程从衍推进永定河的人。
跟萧定琅说的一样,五短身材,泼皮无赖的长相,见到她第一反应是怔愣,随及就是邪邪的笑,是挑衅。
听着后头衙役又跟上来的声音,程渺渺知道自己大抵是问不出什么了,她微不可查地吸了一口气,甩了大氅就走,直至上马车,她的脸色也没有多好。
萧定琅和萧折霜面面相觑:“怎么了?没看到人?”
“看到了,但是什么都没发现。”她沮丧地将脸埋进颈边一圈厚狐毛里,深吸了吸鼻子。
萧家兄妹信以为真,便都只安慰她,不再有话多说。
这个春节过的糟心,却也四平八稳。
因着她马上要去东宫的缘故,侯府里原本为程从衍请的老师一直都不用来了,她在正月十六之前,只用自己安安静静地待在书房里自习。
跟着萧和宜初二回娘家的时候,她抽空将在大理寺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萧庸,萧庸听后亦是沉默了良久。如若褚汀回说的是真的,那她当初落水之事,恐跟怀王府脱不了干系。
怀王,丞相,所以他们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就盯上了程从衍这块香饽饽?
所谓树大招风,就是这个道理么?
***
褚汀回是正月十五才被他爹放出来的,放出来的第二天,他就来找程渺渺了。
他还记得自己曾要她答应的事。
只是他刚下马车,雄赳赳气昂昂,要侯府门房进去通报他的到来之时,门房却告诉他:“公子来的不是时候,我家世子今早已经收拾东西去了东宫。”
褚汀回掏掏耳朵,似是不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去了哪里?”
门房耐心微笑:“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