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台阶的上方,厚厚的泥土中,赫然露出一具完整的骨架。
骨架半个身子几乎都被杂草掩埋住了,一只手臂向前伸着,搭在因连年的风吹日晒而破裂的青石板路上,几乎能够想象得到他死亡时的姿态。
而放眼望去,长长的青石板路上凌乱散落着十几具姿态各异的骸骨,除了完整的,还有断了脑袋的,缺臂少腿的,被分成好几份的,完全散架的,只要是能想到的状态,几乎都包揽了。
这些人至多才死了三个月,自然不可能这么快就风化成骨,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啃噬的,骨架上还留有零星的一点碎肉。
不用亲眼见证,只看到这副凄惨之相,几人就都能想象白芝那时隔五年的疯狂报复是有多么的惨烈。
千门御村里肯定不止这些人,其他村民不知道还活着没,在一具又一具尸体之间穿过,几人顺着青石板路一直向前走,路过一座木屋,方绍终于在满村的死气中嗅到了一股人气。
这股人气十分浓烈,似乎是一群人聚在一起,就是从旁边这座木屋中散发出来的。
这是栋在山里十分罕见的两层小楼,相比于其他那些低矮的木屋、茅屋,它显得鹤立鸡群,住在里面的人也一定非富即贵。
几人对视一眼,一同走了进去。
屋内的景象是一片兵荒马乱。
应该是有很多人在这屋子里生存过,远远超出了它应该容纳的数量,而且这群人还分外恐惧和慌乱,这种状态的人是指挥不动,也冷静不了的。
所以屋内的所有摆设和家具几乎都被撞倒在地,地面有一些陈旧的血迹,虽然东倒西歪的,但东西都还在,唯独缺少了人。
几人在后院找到了地窖的入口,打开之后,里面散发出一股股混杂着人类气息的冷气,同时,传来了很沉重的喘气声。
一个颤巍巍的声音从底下飘了出来:“天、天黑了?”
方绍让另三人留在地面上望风,自己跳了下去。
地窖里非常黑暗,只有敞开的入口渗出一缕缕黯淡的月光与星光,他落地的时候发出了响动,大概是听到了声音,黑暗中逐渐走出了几个人。
方绍一看到他们的脸,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啊!
他们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明显的青白色,有些人还生出了红色瘢痕,眼窝深深地凹陷进去,眼周出现了不少褶皱,就算是孩子也是一张七老八十的老人脸,配合上他们呆滞又疯狂的眼神,显得极其可怖。
所以这强烈的视觉冲击让方绍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而这些人却似乎不知道自己的丑陋恐怖,瞪大了眼睛,一步一步向他走近。
越来越多的人进入他的视野,他发现,这个只有百余平米的地窖居然塞了将近一百个人,老的少的都有,简直可以说是无可落脚了。
其中一人呆滞地开口道:“你、你是白芝的人吗?还是来救我们的?”
他张嘴的时候,能够很明显地看到他的牙龈已经完全变成了黑红色,并且逐渐退化,露出了白生生的牙根。
方绍稳定了一下心神,道:“你们是村里的人吧,是被白芝囚禁在这里的吗?”
那人呆滞地转了一下眼珠,似乎在思考,可见这三个月不见天日的日子,让他的神智几乎崩溃:“囚禁?不不,我们是躲在这里的,我们、不能见光,只能夜晚出去。”
“啊?”方绍感到不可思议,他先前以为千门御村已经成了个死村,不可能再有活人了,毕竟白芝的怨气甚至覆盖了整个世界,怎么可能还让他们活着?
但现在看来,这大部分的村民,不禁活着,白芝还似乎没有限制他们的自由。
“白芝没有杀你们?”
“杀?”听到这个字,那人却突然疯狂起来,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和耳朵,歇斯底里地说,“她要是杀了我们,那就好了!”
“她要是杀了我们,我们就不用受罪了!她是故意留着我们的性命,她要折磨我们,要我们自裁!”
他又靠近了一点,伸出两条骨瘦如柴的手臂:“拜托、拜托,如果你不是白芝的人,救救我们吧,如果、如果救不了,求求你杀了我们吧!”
方绍皱眉又拉远了一点距离,道:“她不是让你们自裁吗?既然那么想死,那就去啊。”
“我……”那人呆呆地落泪了,“我不敢……”
“这些天来,每天都会有受不了的人冲出去,然后在太阳下发了疯,要么一头撞死,要么拿刀或者斧子劈了自己,死后不久就会出来一群黑色的小虫,把他们的尸体啃食一空,我们看得太多了,就算想,也不敢了。”
“我们也逃不了,谁要是想逃,白芝都会亲自下手,那可比自杀可怕多了。”
他说了这么多,心情也从疯狂中慢慢冷却下来了,开始关心起了方绍的身份:“你是谁?”
“我?我不过是个过路的,顺便解决一下白芝而已。”
虽然回答得模棱两可,那人还是看出了方绍就是冲着白芝而来,并且有与之一战的能力,登时激动起来,叫道:“你一定要杀了那个妖怪,为民除害!她制造的那些虫子和毒蛇,要是流落到外面去了,那得有多少人因此而死啊!”
“妖怪?”听了他义愤填膺的发言,方绍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喃喃重复着这个词,陡然发问道,“你觉得她是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