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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的日子,又清闲,过起来还很快,李婕妤的小宴请的人不多,皆是几位皇子府上有生育的妻妾,只说是那园中的花开了,请大家来赏花。论理她不过是个婕妤,位份不高,轮不到她来做这个便宜婆婆,但是中宫庞后去世多年,秦昭仪素来低调,像李婕妤这般将所有人都请来,着实少见。    许濛带着满娘往太子妃那里去,东宫的妻妾们都要跟着太子妃过去,刚到地方,只见高孺子已经等在那里,她的大儿子名叫陈炜,身为太子长子,可惜天资一般,性格上也不得陈昱喜爱,故而虽然居长,却不是那么显眼,太子的孩子中只有这个年纪稍微大些,这次赴宴也就带上了他。    太子妃跪坐在上首,见许濛来了,便道:“快给许孺子上些冰过的瓜果,天气太热,你从含春殿过来,一定热坏了。”    许濛下拜,道:“倒也不曾热到,多谢太子妃关心。”    太子妃笑得和蔼,又道:“小彘和阿苍可好些,他们年纪小受不得热,可惜宫中储的冰不够,这个夏天要难过一些了。”    “许孺子果然聪慧敏锐,太子妃这样喜欢她,怎么忘了,我宫中的阿烨和阿婥年纪也不大呢?”孟良娣人未至,声先到。    许濛转身,只见孟良娣一身桃粉色织锦襜褕,发间饰以金饰,她肌肤白嫩,衬着这一身只觉得非常娇嫩可人。    许濛下拜,道:“孟良娣安好。”    孟良娣没理她,先是对着太子妃下拜,道:“阿烨和阿婥还时时念着太子妃呢,怎么连一点子冰,我殿中都用不上了?”孟良娣唇边带笑,就像是在说着什么玩笑话,但许濛清楚,孟良娣这是在向太子妃表明自己的不满。    太子妃卢氏温和道:“阿烨和阿婥居长,许孺子宫中的小彘和阿苍都还小着呢,这样,阿妪,你将我宫中的冰分一些到孟良娣那里去,叫下面的人即刻去办。”    许濛心知,这是太子妃抓紧时间表现自己贤良大度的时刻,她若是跳出来,岂不是坏了太子妃的好事,她不说话只是继续保持下拜的姿势。    孟良娣一咬牙,道:“不必了,左右殿下也不来我这里,冰多了也没用,许孺子那里殿下去得多,多放点也是应该的。”说着,孟良娣像是刚看见许濛似的,道:“哟,怎么还拜着呢,快点起来吧,我孟氏哪儿受得起许孺子一拜。”    许濛低声道:“孟良娣说笑了,多谢孟良娣。”孟良娣这人口舌功夫着实不错,一下就把所有人的矛头对准了她,今日过后,她许濛便要成为东宫中独霸太子殿下的宠妃了。可许濛怎么都觉得冤枉,太子他是个人,自己长脚的,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她怎么管得了,再者,许濛还真对这位香饽饽太子殿下不感冒,若是少来一些,让她日子松快点,她真是求之不得。    太子妃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快些去吧。”    太子妃起身,许濛等人皆跟在身后。    ————  明光殿是魏帝专门赏赐下来的居所,魏帝后宫女子不多,是以这里一直都没人居住,不过是入住月余,便见那殿中一扫从前的冷清简陋,变作现在的富丽堂皇,许濛跟着太子妃进入殿中,落座于下首处,她们是太子妻妾,来得最晚,入殿时陈显的王妃陆氏迎了上来,牵住太子妃的手,道:“阿眠怎么来得这样晚,我就想着能同阿眠多说上几句体己话呢。”    魏帝共有五位皇子,其中三位已经娶亲,分别是秦王陈显之妻陆氏,燕王陈晟之妻顾氏,和太子陈昱之妻卢氏。陆氏与卢氏一向关系不错,陈显虽然庸碌懦弱,但是颇为敬重自己的妻子,是以陆氏颇有威望,太子妃也喜欢同她相交。顾氏是个微胖的女子,见了太子妃也是远远地打了招呼,只见顾氏的余光扫过了太子妃身后的孟良娣,颇为不善的样子,孟良娣也同顾氏目光相接,不屑地笑了。太子妃同陆氏说话的时候注意到这里的眉眼官司,也没太在意,笑笑继续同陆氏说笑。    这些同许濛可没什么关系,她看着自己面前的小几,上面的食物都是宫中常年供应的菜色,她没什么兴趣,也没胃口,只觉得这无聊的宴会能早点结束,她好回去陪自己的两个孩子,许濛认真发呆,是以也没注意到,殿中有人一直盯着她,她身后的满娘却注意到了,她偷偷抬头,只见立于主座旁的一个宫女正看着许濛,满娘心生纳罕,这殿中美人如云,怎么就光盯着她家的阿濛看呢。    没等满娘把这蹊跷的事情同许濛说清楚,便听一个宫人道:“李婕妤到。”    宫中那些寒暄的妯娌们皆落座,恢复那雍容端庄的贵妇人模样,只见一个清丽佳人入殿,她衣着发饰皆是清淡,入殿后柔柔一笑,道:“殿中这样热,阿岑,快叫人奉上冰来。”    说到冰,座中人皆神色淡淡,谁人不知,宫中的冰都是优先给这位李婕妤奉上的?    太子妃笑了,道:“婕妤不必多礼,我等不用冰也无妨。”    太子妃刚说完了话,陆氏便道:“是呀,婕妤怀有身孕,这冰还是少用些为上,夏日这般炎热,一冷一热,于身体有损啊。”    许濛心道这陈显的王妃真是自来熟,同这位李婕妤初次见面便言语之间这样亲近。    许濛借着余光偷偷打量,李婕妤带着淡笑,道:“多谢秦王妃关心,我不妨事的。”    殿中人的视线都汇聚在李婕妤的小腹处,唯有许濛看着李婕妤的脸有些发呆,她看了片刻,身后的满娘碰了碰她,她才回过神来。    这位李婕妤的长相和气质有些眼熟啊,许濛细细思量,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位李婕妤。    李婕妤落座,道:“人也齐了,我们开宴吧。”    这话是对着太子妃说的,太子妃点点头。    宴中安排了歌姬助兴,所唱的歌曲乃是流行在南方的精致小调,《西洲曲》,许濛依着小几,心里跟着唱,满娘在她身边侍奉她用餐,见许濛这幅宴中走神的样子,有些无奈。这明明就是一场后宫之中的鸿门宴,倒只有她,好像真的就是跟来吃吃喝喝的。    唱到一半,许濛忽然灵光一闪,她想到了,想到这位李婕妤,到底在哪里见过了,她的容貌颇似李樾的母亲,气质也同李樾有三分相似。    想到李樾,许濛不免有些伤怀,同这位阿兄相处的日子真算是无忧无虑,他们一同踏遍山河读书饮茶,在江南分别的时候只以为还能再见,却不想天各一方,恐再难相见了。正如阿爷所说的世事无常,不外如是。    许濛这里心绪万千,满娘却过来轻轻地扯了一下衣袖,许濛这才回过神来,只听太子妃道:“许孺子,李婕妤在同你说话呢。”    “哎?”许濛大脑短路,看向上首处微笑看着她的李婕妤。    李婕妤也不生气,道:“想是这《西洲曲》太好听了,许孺子入神了?”    许濛忙道:“婕妤这里的《西洲曲》排演地很是有江南韵致,是以走神了,请婕妤恕罪。”    “不妨事的,哦,我是想同你说,你送来的小东西我很是喜欢,对了,听说你给两个孩儿取了名字,叫什么来着?”    许濛感觉到殿中女眷的眼神都聚集在她这里,她冒了点冷汗,道:“一个叫小彘,一个叫阿苍,小彘是我取得,登不得大雅之堂,阿苍是殿下赐下,乃是殿下对女儿的拳拳爱护之情。”    殿中女人们的目光中都透着不屑,早就听闻这许孺子乃是太子宫中最没什么身份背景的女子,给孩子起什么乳名,还是这样乡野俚俗的名字,真是坏了皇家的气派。    李婕妤却笑了,道:“我在江东的时候,也有许多人给孩子起乳名的,我想着将来也要给我的孩儿起一个同阿苍一般的名字。”    李婕妤这话说得隐晦,却表达了自己想要生个女儿的心思,殿中女眷看她岁月静好的模样,眼神中都透着些不相信。毕竟在这宫中,帝王的宠爱只是浮光掠影,儿子才是这些后宫女子的终身依靠,李婕妤此话是想要借着这场小宴,透露自己无争的态度,这态度着实另殿中人松了口气,尤其是太子妃,秦昭仪病了,她就是后宫中身份最高的女人,半路杀出个李婕妤,来意不明的,这么多年了,也没见魏帝对哪个女子真正的另眼相看,这李婕妤真是独一份的。    太子妃笑着道:“说来难怪太子殿下喜欢阿苍了,阿苍长得甚是像太子殿下,我看了也很是喜欢呢。”    许濛看这殿中女人你来我往,都是借着自己的孩子做筏子,不免不快,是以没再言语,一场小宴,便是在这状似亲密,却暗流涌动的言辞交锋中结束。    双方皆是心满意足,李婕妤借着这场小宴,在宫中站稳了脚跟,表明自己生女无争之愿,而各位皇子的妃子们,也将这李婕妤摸了个大概,独许濛一人,草草的吃了些东西,宴会结束便要跟着太子妃回东宫去。    将出门的时候,李婕妤身边那个叫阿岑的女子上前,手里捧着东西,道:“许孺子,您送来小殿下的那些玩具我们婕妤很是喜欢,故而也奉上了一些东西,请孺子收下。”    李婕妤的青眼来得让许濛疑惑,她摆摆手道:“不必了,前几日生辰,李婕妤已经送了不少礼物,怎好让婕妤破费。”    太子妃却道:“长者赐不可辞,许孺子还是收下吧,往后若是李婕妤想要找许孺子解闷了,你常常过来伴着便是。”    “我……”许濛心道不好,言辞宫斗,她还真比不过这位太子妃,阿岑将东西往满娘怀里一放,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一旁太子妃笑得意味不明,而孟良娣则斜睨她,眼中都是不屑。    许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李婕妤来意不明,而身边这两位一定是不怀好意,许濛虽然想不出个究竟,但秉持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准则,她面上恢复平静,也没在意身边二人的反应,一如往常一般跟着回东宫了。    ————  众人一去,李婕妤歪在榻上,她面带疲色,再不复刚刚那平和安详的模样,皱着眉恹恹道:“怎么样,东西送过去了?”    阿岑低头道:“是,送过去了。”    “呵,这就是阿樾心心念念的女子,阿樾喜欢她果然是有原因的。”    阿岑笑道:“长相普通,言辞间也不见机辩,哪配得上我们的大公子啊。”阿岑说起大公子眼中散出光芒。    李婕妤也笑了,揉揉额角道:“你呀,看人怎么能看表面,你看今日,这殿中女子所求皆不过是恩宠、权利,只有这位许孺子,眼神清朗坦荡,在这天下最富贵的去处,她有这样一双眼,怎么不吸引人。”    “奴婢不明白。”阿岑直言。    “呵,你不明白,可我的阿弟明白啊。”    阿岑迟疑,“那……大公子的交代?”    李婕妤手附上自己的肚子,若有所思道:“办,当然要办,只是办成什么样,就说不准了,时至今日,我都有点看不透这个阿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