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姜芜这几日月事来了,晚间不必继续多停留在苏墨的院子里,每日早早便是回了和秋芮一起住的那间小寝。
这日,姜芜方一回房,就看见秋芮背对着她坐在床头上,肩膀一耸一耸的。
秋芮盘着腿坐于床上,一点一点数自己的银子,越是数下去,嘴角就越是向下。
姜芜不明所以,明明她晨间走时,秋芮都还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
她点燃了桌上还剩半截的烛火,整间屋子有了半点亮光,她才看清秋芮红红的两眼。
“怎么了?”姜芜轻声问。
秋芮将床上所有的银子重新装回钱袋子里,一抹眼泪,“姜芜,可能我明日就得被李管家给扔出府去了,让我怎么来的就怎么一身干净地回去,说不定还会让我再赔上一笔。”
秋芮向来是个大大咧咧的,什么事情都往夸大了的地方去说,姜芜原以为这次也一样,她笑笑,“哪有这么严重,你不是好好的在老夫人院子里做事吗?”
秋芮不听见这个才好,听见“老夫人”这三个字了,瘪唇哭得更甚,“今日,今日我清理杂尘时,打碎了老夫人去年从承恩寺里请回来的那尊玉佛。”
“什么时候?”姜芜不由一怔。
“就是今下午,我是真的不小心,安嬷嬷站在哪儿不好,非得站在玉佛前,她年纪本就大了,头又老是要晕乎乎的,今下午就是,我看她要摔倒了,本想着去扶一把,结果一转身,就被自己的裙子绊倒了,把那玉佛给带了下来,它就这么碎了。”
姜芜拍了拍秋芮的后背,“安嬷嬷怎么说?”
“她胆子比我的还小,就差当场晕过去,她说,她说老夫人反正这几日都不会再去那间屋子,就,就,我们装作不知道就行了。”秋芮说到最后,自个儿都觉得不该这般,说话声越来越小。
她怕姜芜会对自己产生不好的印象,急忙拉着姜芜的手又道:“姜芜,你知道的,我说不过安嬷嬷的,可是我自己又不安心。”
姜芜知道她心中所想,对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会这般想,“要不,你去跟李管家说一说?就说你是不小心的,李管家会帮你想办法的。”
秋芮急忙反驳:“李管家和老夫人一样,都是特严苛之人,我好怕他们就把我给扔了出去,我不怕挨打挨骂,就怕失了这份活计。”
又开始抹眼泪的秋芮忽然间像是想到什么,她慌里慌张小声问姜芜:“要不,你去帮我求一求三公子吧。”
“可是。”姜芜垂眸,“公子他,不会答应我的。”
苏墨于她而言,终究是主,只有他高不高兴的份,哪儿还轮得到她来说话,她再如何,落在他眼中时,不过就是一垂死挣扎的蝼蚁。
姜芜摇了摇头,想将记忆里一些不好的事情甩掉,她再抬起头时,对上的,却是秋芮那眼巴巴的眼神,瞳孔里就只有她。
“姜芜,我的好姜芜,我求求你了,你去试一试好不好?你试都不去试一试,怎么就说公子他不会答应了?”
秋芮此话说完后,察觉到姜芜眸中失了神色,她又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只轻声道:“姜芜,三公子他,对你到底是不一样的。”
姜芜唇角边溢出一抹无奈,心想着,怎么才算是不一样呢。
秋芮眼眶再次浸润,她转过身,将钱袋子里的银子又重新倒了出来,继续一文一文的翻来数去,余光瞥了一眼姜芜后,唉声一声比一声的大,无非是自己明日就要被赶出府去了,到时可怎么办才好。
姜芜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想了想,终还是答应,“那,我去问一问?不过,公子他也有可能……”
“没关系的。”秋芮猛地转过身,抱住话还未说完的姜芜,唇角止不住地上扬,就似她已然保准是平安无事了。
姜芜不忍将苏墨若是不答应的话说出口,于是她抬起手臂,再次轻拍落于秋芮后背上,强扯着一抹笑,说道:“那我明日就去问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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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芜由于心中想着秋芮的这件事情,白日做起事情来,未免有些心不在焉。
且苏墨一大早出了门,现下她做什么都觉心中宛如吊起了一块大石,不上不下。
好不容易挨到苏墨傍晚时分回来,她还没有想好如何开口,苏墨倒是一眼看穿她心中有事,退了众人,直言问她:“有事?”
他鲜少有冷下眉目的时候,少到姜芜甚至快已记不起曾经他也有过执起砚台往门口狠恨砸去的模样。
如今枉地一想起来,姜芜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加上此时苏墨问这话时全然没了平时那般惬意散漫劲儿,她更是估摸不出他心情,不自觉地缩了下脖子,结结巴巴道:“没有,没事。”
苏墨瞥了她一眼,取过帕子擦净手。
姜芜跟在一旁伺候,想着待会儿怎的都还是能让她寻到机会,这一想,倒是出神,就连苏墨在她面前站直身子,伸展双臂时,她竟忘了替他更衣。
苏墨溢出一声轻笑,捏起姜芜的下颌,逼她不得不和自己对视,“姜芜,这可不像是你的。”
姜芜心虚地攥了下身侧的衣衫,这短短几瞬,掌心都泛起一层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