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尝尝,粥里我加了鱼肉。”
天刚亮,褚白把手中的油纸伞靠在屋檐下,一抬头,就看见南也卿端着青瓷大碗走来。
褚白下意识接过南也卿手中的碗,眼神有些许不解。
南也卿下厨做了一碗粥,还加了鱼肉?
这句话就像一个怕水的人突然跳进河里摸了一篓子鱼,让人惊奇且难以置信。
走到屋中放下碗,褚白取出一张湿帕子擦手,上下打量了一会儿面前的人。
南也卿的站姿很乖,不松不紧,略微侧着点,向着褚白。
见褚白一直不说话,南也卿突然“啊”了一声,没话找话道:“这个碗有点大,是不是需要再拿个小碗过来?”
褚白擦手的动作慢了下来,视线跟着南也卿转到厨房,又很快转回来,落在南也卿拿着一摞小瓷碗的手上。
“是不是这个?”南也卿小跑回来,拿着碗在褚白面前晃了晃。
褚白盯了她一会儿,终于开口道:“怎么突然想要做饭?”
南也卿笑着勾了勾嘴角,小声道:“饿了嘛。”
褚白没回话,直接上手摸南也卿的额头。
这孩子,是不是还没退烧?
“哎呀。”南也卿把脸蹭到褚白的掌心,“我已经好了,你早上出门前不是摸过吗?”
褚白正要收回的手顿了顿,南也卿的语气带上点撒娇:“老师怎么一直不说话。”
“你想让我说什么,”褚白这才把视线落在桌上的鱼肉粥上,“你刚病了一场,不能吃海鲜,我去给你重新做一份。”
“我不吃,老师你别忙了,”南也卿把褚白拉到椅子上,“我就是想看你吃。”
褚白皱眉:“你又惹什么事了?”
南也卿摇摇头:“没有惹事。”
“那这个,”褚白勾起青瓷大碗里面的汤匙,眼神还落在南也卿身上,挑了挑眉,“只是孝敬?”
南也卿低下头,“昨晚打扰老师了,小卿给老师赔罪。”
褚白直接笑了出来,“错了?”
南也卿点头。
褚白不理她这一招:“下次不改?”
南也卿不说话了。
褚白皱了皱眉,没再逗她:“老师昨天的话你记住了吗?”
南也卿点头:“我都记着的,老师的话我都不会忘。”
今天倒是异常乖顺,褚白忍不住多看了南也卿几眼。
以往南也卿也乖顺听话,但也不似今日这样明显,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懂事了。
褚白将一勺肉粥送到嘴里,意外地睁大眼睛,露出一瞬的惊讶,称赞道:“好吃。”
“我还没给老师做过饭呢,”南也卿双手托住下巴,歪着头,满眼都是褚白刚才惊喜的样子,“看样子味道还不错。”
“是……”褚白捏着勺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是不错。”
“可是小卿啊,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褚白抿去嘴唇的味道,品味了一会儿,“火候和食材、调料的量都掌握得不错。”
“老师不记得你学过这些,南家的家规不是不许女子进厨房吗?”褚白又舀了一勺递到嘴边,含了半口细细品尝。
南也卿“嗯”了一声,“南家的家规多了去了,但我这是无师自通,老师快点多吃一些。”
南家确实有这样的家规,目的就是娇养着女儿,好让她日后嫁入高门显贵,而上一世南也卿确实远庖厨,十指不沾阳春水,想吃什么下人就会去做。
直到嫁入杨府,吃不饱穿不暖,才自己偷着学会做饭,整日里想着如何把有限的银子折算成更多的吃食。
南也卿看着褚白慢慢喝粥的样子,不由自主红了眼眶。
上一世,她做过无数次羹汤,褚白却一次都没尝到。
她等了好久,也没等回褚白。
许是这一晚是在褚白怀里睡去,她并没有做噩梦,反而是梦到了一些绵软醇厚的记忆。
上一世,褚白离去第一个月,托人送来一包鹿茸和一座小珊瑚,并附信一封:“路遇野鹿,一死一卧,至死靡它。”
她把珊瑚泡在玻璃缸里,给褚白回了一封信:“万物有灵,山水为信,老师早去早归。”
南也卿把鹿茸风干了磨成粉,下雪的时候就用热水冲泡一壶,坐在湖心亭里等雪停。
如此两载寒冬,鹿茸还剩半两,她却撑不住,一倒下就再没起来。
没能等褚白归来,也没说上那句话。
褚白咽下嘴里的粥,神情愉悦,就着举着汤匙的动作去看南也卿,笑道:“好吃。”
“我尝尝。”南也卿突然凑过去,张嘴含住褚白举着的汤匙,将剩下的半勺粥咽入口中。
褚白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南也卿前倾了身子,与她之间只有半个手掌的距离,近到两人呼吸声都可相闻。
南也卿抬眼看人,精致的眼尾向上勾着,却因为漆黑圆润的眼珠而显得懵懂可爱,褚白看着她这副样子,半晌后撂了勺,靠在椅背上,面色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老师我错了,”南也卿从善如流地认错,“食不可戏,小卿下次不会了。”
褚白严厉的表情并没有因为她的道歉而缓和,但再开口时,语气并没有很冷:“生了病不能吃海鲜,这是发物,与我昨夜给你熬的药,药性相冲。”
“我不吃了,老师把粥喝完,好不好?”
南也卿道歉的话张口就来,半点都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而这种亲昵的要求,与熟稔的语气,显然已经超过两人之前的关系。
褚白的眼神更深沉了,看着南也卿,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