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隆冬深夜,簌簌而下的声音在寂静的郊区山里显得无比热闹。雪花一点儿缓减的意思也没有,一层层覆盖在树叶上、树干上,和那栋还灯火通明的私人会所上。 里面的人凑在牌桌上消遣,外面的女伴们却兴致勃勃地打起了雪仗来。别看这牌桌上人不多,联起手来也是滨海市的半个商圈,都是名声在外的人,因此接待他们的人也是小心谨慎。 服务员偷偷地瞄了瞄这几个财经新闻上的熟面孔,眼神却都不约而同地黏在邵斯远的身上挪不开。 邵斯远正懒洋洋地靠着椅背,一手摸着麻将,一手的食指轻轻点着桌面。拇指上的铂金戒指折射出璀璨的光芒。他抿了口水,将杯子搁回原位。 一旁的服务员赶忙给邵斯远填好茶水,放回去的时候不小心碰到邵斯远的手,女服务员的脸瞬间红透。但她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邵斯远搁在桌面上的手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 “谢谢,先出去吧,有事叫你。”邵斯远沉声道。 茶色眼睛里淡淡的眸光,却越过对面的陈耀然,看向巨大的落地窗外面。直至盯到外面一根细小的树干被雪压弯了头,坠到地上去,邵斯远才略略回过神。 一起打麻将的人知道邵斯远难得地出神了,彼此交换了个眼神,都十分默契地没催邵斯远摸牌。 反而是陈耀然这个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还痞里痞气的主,毫不客气地一脚揣在了邵斯远的小腿上。 “干嘛呢?都等着你摸牌呢,你倒是赏起雪景了。”陈耀然这一招呼,其余人都停了动作,看邵斯远。 邵斯远收回眼神,轻飘飘地看了眼陈耀然,手一推将上好的牌面都毁了。 “打了一下午,早累了。你们家的在外面打雪仗也不知道冷,还不都叫回来吃晚饭?” “都说你绅士你可一点儿不含糊,操心别人家的女人。”陈耀然也推了麻将,点起烟来。 “楼下餐点是早好了,刚刚已经上来交待过,那就歇歇吧。”谢添非常识趣地拍了拍邵斯远的肩,叫上其他人一起走了。 没一会儿就听见下面开始吵吵闹闹的笑语,陈耀然坐到邵斯远旁边也给他点了根烟。 “怎么?你家小女儿没搞定啊?” “滚蛋吧你!”邵斯远眯着眼睛慢条斯理地吐了个烟圈。 “你这人吐个烟圈也这么性感真是要命!不怪那么多女人抢着上你的床。”陈耀然继续笑道。 “你别乱说话啊,谁不知道你才是那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邵斯远轻笑。 “是是是,我跟你比不了。一心一意扑在阮雨馨身上。”陈耀然毫不在意,“我看你是想她了吧?说真的,她搬没搬啊?” “搬了。”邵斯远点头。 “可以啊!你这房子寻摸了这么久,装修也是花了大心思的,现在人也终于搬进去了,要我说你该放个鞭炮庆祝才是!” “不就个女人,至于吗?”邵斯远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不就个女人?”陈耀然一脸讶异后冷笑一声。 “你要真这么想就好了!当初是谁在美国认栽的?明明喜欢得要死还耍酷装蒜,愣是把人搞成了床|伴?要我说,你追女人的本事不行啊!” “你少说一句会死吗?”邵斯远翻了个白眼,“我就是乐意给她暖|床,你管得着吗你?” “我管不着,我只知道明明喜欢,人又在身边,怎么就不能大大方方地谈个恋爱?” “你是只做不爱,懂个屁!” “你懂?明明自己占了便宜还好意思让人阮雨馨负责,撩得很高级啊!”陈耀然哈哈大笑。 似是被戳中了,邵斯远狠狠踹回一脚在陈耀然身上,“你给我闭嘴!” “说真的,你俩那一次到底谁睡谁?”陈耀然死皮赖脸地追问。 邵斯远深吸了一口烟,没理他。 其实那天确实就连邵斯远自己也没想到,那是阮雨馨的第一次。 那时候的邵斯远对阮雨馨好感是有的,要说爱,就远了。当年他一个奔三的人,早过了凭一时冲动做事的点。但是要负责的话,他还是愿意的。 谁知道,第二天不见人影的不是他邵斯远,反而是阮雨馨。 这下邵斯远就郁闷了,郁闷完发现心里空空的。空得此后竟装不了别人。 “得得得,关于阮雨馨就是不能多说。总之你小女儿,哦不对,你这宝贝疙瘩心尖儿肉,跟你一样,是个表里不一的主儿。你们自己好好折磨对方吧,我看也是为民除害了。” “你倒是看的明白,怎么不见你来个走心的都走肾了。”邵斯远嗤笑。 “走心?”陈耀然摇头。 “现在姑娘多现实啊,陪游一天五位数,跑车五星酒店免税店。第一次约会随随便便就香奈儿起步!不是给不起,是太没意思。大家都一样,凭什么我要选你?一个个顶着一张几十万的脸就想上我上千万的车,还走心?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哼,谁让你混得都是风月场,就是有好姑娘看见你这样也怕了。”邵斯远说。 “你家阮雨馨不也是风月场上撩的你?” “那能一样吗?”邵斯远说,眼神又变得飘忽了起来。 陈耀然说的也对,也不对。 第一次见阮雨馨确实是在美国一酒店的行政酒廊里。阮雨馨是兼职调酒师。本身女性调酒师并不是很多,再加上是唯一一个华人,去谈生意的邵斯远一下就记住了。 可真正让他心里有了丝不一样的,应该是彼时李蜜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庆生,请了他去。他碍着家里的面子不得不去,谁知道却碰见了其实是李蜜同学的她。 小年轻们的party对于邵斯远这个年龄心灵跟他们都不在一条线上的人,除了百般聊赖就是百般聊赖。 他好不容易躲开喝大了的李蜜,自己出去抽烟,却发现party上的阮雨馨,一个人脱了高跟鞋就那么拎着去了旁边的便利店。 邵斯远就这么鬼使神差地,在她后面跟了过去。 他站在外面,看着橱窗里面的姑娘将齐耳的短发别在耳后,研究了好半天才抱着两桶泡面出来。 看见邵斯远,阮雨馨愣了一下走过来,将高跟鞋丢在地上对他说,“今天可没有Dry Martini,泡面倒是有你应该不吃吧?” “谁说我不吃?”邵斯远轻笑着,吐出口烟圈饶有兴致地盯着她。 觉得这小姑娘比Martini容易让人上头。 喝了一肚子酒的邵斯远此刻涨得要死,却嘴硬。阮雨馨二话不说当真给邵斯远泡了一碗,两个人你一碗我一碗竟然坐在便利店门口吃了起来。 在行政酒廊打工,要么是图新鲜,要么是真缺钱。邵斯远一眼就看出来阮雨馨是属于后者的。但他什么也没问。 “你们酒店的经理跟我很熟,需不需要我跟他打声招呼?” 阮雨馨吃泡面的手顿了顿,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低声说“不用,种族歧视什么的很正常,工作方面也没有什么为难,何必让你欠一份人情。” 阮雨馨说的自然,剩下大半碗泡面被她搁在一边。 她不知道邵斯远的身份,自然也不知道邵斯远说是一句话的事儿就真的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她说不用,邵斯远也就不多事。 只是后来邵斯远从未在其他局上见过阮雨馨,当然也包括李蜜的局。 于是他常来酒廊报道,点一杯她调的Dry Martini。小费也从不翻倍,像对所有人都一样的那样对待她。 直到有一天,阮雨馨下了班径直坐到他旁边,就着他的杯子喝了剩下的酒,目光灼灼地看他。 这本来该是故事的开始,谁料到是个告别仪式。 邵斯远陷入回忆,苦笑了一声。 纵情一夜的情分戛然而止,阮雨馨不过是邵斯远缤纷人生里的一个片段。 她的忽然离开,像是一个人不合时宜地闯入了一个热闹的房间,她微笑着带着一股子满不在乎的揶揄,轻笑着道了句并不走心的抱歉。 邵斯远的脑中浮现起当年,她望向热热闹闹的别墅里的那个眼神。 充满了俗世气息的落寞和遗憾,还有薄薄一层泪花,美得令人心颤。那眼神完全不是不谙世事的天真,相反是还夹杂着冷漠的老道和熟练。 天真而又世俗。热情而又冷漠。一点都不突兀的同时呈现在她身上。而邵斯远当时那种没来由的心疼,也随着她的离开一起再也没出现在其他人身上。 原来动情的感觉,就是心疼。错过一次是错过,错过两次那就是过错了。 还好,兜兜转转又遇上了。 可乌龙的是,是在邵斯远他自己家遇上的。 正想着,桌上的手机叮地进来一条短信。是阮雨馨发来的,“我在老房子这边。”紧接着又是一条,“你忙完了再来就好,不着急。” 邵斯远眸光一亮立马起身,抓起身边的车钥匙就急匆匆往外走。 “哎晚饭不吃了啊?”陈耀然大声问。 邵斯远边走边摆手,“你们先吃,我们回来再说吧。” “你快点,我等着你跟小嫂子!”陈耀然笑。 都说邵斯远的那份斯文下,其实是不近人情的冷漠。那是没瞧见对谁。轰得一声,低沉好听的引擎声随着主人消失在雪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