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顿了顿又道,“以后不准去问了。日后,自会有人教你这些。”
对于岑樱的如此要求,他其实是有一点烦的。
这话若是换作旁人,他定会认为对方是别有所图、不知廉耻。
可这个人是岑樱,她干净单纯得像一张白纸,根本什么都不懂,在她眼里,他是她的夫君,和他亲近是理所应当的事,便也无法怪她,也因此更加气窒。
但岑樱显然并不这样想,见郎君冷漠如始,她眼里的光便如烛台为风所灭,瞬然熄灭了。
夜里他便闻见她躲在被窝里嘤泣地哭,如极细的丝竹,透过稀疏的竹屛,一直萦绕在他耳边不散。
他烦不胜烦,正要侧身让那声音远离自己些,忽然听见那边传来木屐啪嗒啪嗒的响声。竟是岑樱抱着枕头下了床,走到了他这边。
“你做什么。”嬴衍额上青筋突突的跳,语气已有些许无奈。
少女长发披散,穿着棉布做的长裙,在透窗而来的明月下肌肤泛着暖玉似的光泽,仿佛是尊玉做的偶人,精致绝伦。
她不说话。抱着枕头上了榻,依偎进他怀里,语气委屈极了:“我就想你抱抱我……”
“我不打鼾也不踢被子的,你别赶我走……”
“樱樱很喜欢夫君的,难道夫君,不喜欢樱樱吗?”
她把脸贴在他胸口,隔了一层绵衫,眼波映着月光,莹莹如泪。
嬴衍试着挣了一下,奈何小娘子拦腰将他抱得死紧,柔软馨香的身躯,毫无障碍地与他亲密相贴着,热度源源不断地透过绵衫传入肌理。被她靠着的地方更似燃起了一把火,一直蔓延至胸腔里,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喜欢我?”
他只能掌着她的肩将她推开些许,努力平复着已有些许疾乱的心跳,冷声反问。
岑樱小声地“嗯”了一声,在他胸口点头如捣蒜。
嬴衍意味不明地冷笑了声,道:“那你说说,喜欢我什么?”
从前也有很多贵女说仰慕他,但他知道,她们真正仰慕的,是他身侧的位置、未来一国之母的位子。
或许里面也有真心吧,只是和权势与荣华比起来,就不值一提了。
只是岑樱,总归是该与她们是不一样的。她见过他最狼狈的样子,对他的过往也一无所知。她任劳任怨地对他好,满心满眼都是他,第一次,让他尝到了被爱是什么滋味。
所以,他不得不承认,即便他不喜欢她,也对她存了一丝愧意,眼下,也愿意容忍她的种种无理取闹,愿意听她诉说那些可笑的爱慕。
岑樱还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听他问,也就如实回答:“你好看啊。”
“只是如此?”
她答得认真,巴掌大的小脸儿眼泪未干。嬴衍眉峰顿蹙,世上竟有肤浅如斯之人。
“才不是呢。”小娘子飞快地反驳,“还喜欢你的字,你的学识……反正……闷罐儿哪里都好,樱樱哪里都喜欢……”
察觉到他的态度没那么抵抗了,她把头在他胸口蹭了蹭,仰起脸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可,可是……你、你还没说,喜不喜欢我呢……”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静静看了她饱含期待的眉眼一会儿,心里忽然生出一霎的柔软。问:“樱樱。”
“嗯?”
“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她听他问得认真,当真仔仔细细地想着,“如果能实现,那我最想阿爹的腿能治好。他说他年轻时是洛阳城有名的游侠客,走鸡斗犬、弓马骑射都不在话下。我想,如果能治好他的腿,他也不必每天都念叨那几句酸诗了……”
她埋怨父亲的样子十分可爱,嬴衍薄唇微抿,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后神色又阴沉下来,问她:“那你想去洛阳吗?”
“我?”她微微惊讶,旋即摇了摇头,“我从十岁就长在这里,已经习惯啦。”
末了,忆起他的顾左右而言他,又催促:“……哎,你,你别不回答啊。”
可他最终也没回答,轻轻推开她:“睡吧。”尔后侧了脸去。
于岑樱而言,他态度的软化却无疑是最好的答案,她唇角略弯了弯,抱着他一只胳膊,甜甜地睡去了。
嬴衍却始终未能睡着。
他从来习惯一个人独睡,后来是因岑家环境所限,不得已改掉了,但与女子同榻而眠也是从未有过之事。
透窗月色在春夜寒气中虚化成依依的烟,他扭过头,去看身侧已然熟睡的少女。
她睡得很香甜,杏眼樱唇在溶溶月色下如冰如玉,精致绝伦。
他看了那小巧而微微上翘的樱唇一晌,眸色幽暗,旋即移开了视线。
竹门外响起清晰的两声敲击,知是岑治,他轻轻地放开岑樱,越过她下榻,披衣出去。
岑治已在门外听了半宿的墙角,心忧如焚,等到嬴衍推门出来,也不顾女儿还在屋里,径直开门见山地道:
“你必须马上离开这儿。”
“秦公子,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什么来历,我们家只是个贫苦的教书人家,供不起您这样的大佛。你走吧,就当是我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