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富还真不在家,但钱管家是认识他的,当下就派人去铺子里将老爷唤回来,又命人上好茶好点心,亲自招待他。
安父寻思着,洛江县虽然大,但生意人家的圈子应该不算大,况且章老爷还是钱大富介绍过来的,两人铁定相识,或者说两家肯定有交集。如此一来,身为管家同时又上了年纪,钱管家极有可能清楚的知道章家的事情。
当下,他便跟钱管家聊了起来。
这要是问钱家的秘辛,身为管家,肯定是要保守秘密的,绝不能出卖了主子。
但安父问的是章家。
连个磕绊都没打,钱管家就把章家给卖了。
确切的说,是把没出息的败家子章老爷给卖了。
据钱管家所说,钱家和章家确实是世交,曾经两家的家境也是相差无几的,甚至两位老太爷都属于自己打拼出家业的人。
只是,钱家的老太爷在十多年前就将家业交给了长子钱大富。而钱大富虽然也有各种缺点,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在做生意方面确实是有才能的。于是,十多年过去了,钱家比老太爷当家的时候,更进一步。
与之相反的是章家。
章老太爷曾经也是个能耐人,他出身甚至比钱老太爷更差一些,起码后者是县城里小生意人家的儿子,而前者却是乡下的泥腿子出身,全仰赖自己才拼出了后来的家业。
但是,章老太爷有个很致命的问题,他年轻时候冲劲十足,但在年迈之后,一方面没了那份冲劲,做事愈发保守起来,另一方面就是他没生个好儿子。
“章老爷上头有四个姐姐,他是他父母的老来得子。其实半仙你也应该看出来了,章老爷和我们老爷是同辈人,可他俩相差了十几岁,就是因为我家老爷是长子,他是家里幼子。我家老爷当初那是天天被老太爷叫到跟前来骂,日日骂月月骂年年骂,甚至火气上来了,还会请家法教训他,那时候我家老爷哟,有几次哭得可惨了……哎哟老爷您回来了!”
钱管家“咣当”一声就给跪下了:“老爷,是、是半仙他好奇……”
“半仙还好奇我年轻时候挨骂挨揍的事儿?”钱大富满脸的震惊,但碍于安父在场,他也忍下了没有发作,只摆摆手让管家赶紧起身,“安半仙,您还好奇啥?”
“你听他说完。”安父乐呵呵的请钱大富坐下喝茶,又让钱管家接着往下说。
说实话,钱管家是不敢的,但他转念一想,得把章老爷说得更惨一些,才好叫自家老爷消气呢。
当下,他便道:“老话说的好,棍棒底下出孝子。我觉得不光出孝子,还出能耐人。我家老太爷当初有多严厉,我家老爷就有多能耐!再看那个章老爷,他是家里唯一的儿子,还是父母老来得子,那叫一个宝贝哟!打小就是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的。结果,自打章老太爷得了病,章家就一落千丈,没本事啊!别说把祖宗基业发扬光大了,他连守住这份家业的能耐都没有!”
钱管家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关于章老爷没能耐的事儿,其中还举了不少例子,都是看似稳赚不赔的买卖,章老爷就是能搞砸了。
再就是,章老太爷以前也积攒了不少人脉。按理说,即便人走茶凉,也不至于凉得那么快。况且章老太爷不是一下子就病得那么重的,刚开始还是能做事的,也有人卖他的面子。
可惜,丁点儿用处都没有,章老爷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连诸葛孔明这般能耐人都拿阿斗没辙儿,老一辈儿的那些故交又能如何呢?
当初差不多的家境,如今两家却是天差地别了。
不过还是那句话,情分依旧是在的,这就是为什么章老爷求上门去,钱大富就算心里不得劲儿,但还是帮着递了拜帖,算是仁至义尽了。
……
听到这会儿,钱大富也明白了:“半仙您这是为了章孝义来的?他到底所求何事?没听说他家老太爷快不行呢。”
“他求我看看他娘的墓,我去看了。”安父才不会帮着隐瞒,再说这事儿也完全瞒不住。本来兴许是可以的,毕竟没人闲得慌跑去章家的祖坟,可之后章老爷要找人修坟、祭奠、做法事等等,基本上就是把事儿摆在了明面上。
以钱大富跟章家的交情来看,他迟早会知道的。
当下,安父就将大概的情况说了一遍:“他的意思呢,想当第二个你,只要能发财不惜一切代价。我告诉他,他跟你的情况不同,先不说发不发财的事儿,我让他赶紧把他娘安置一下。坟都塌了一半了,里头都进水了,我看他是脑子进水了吧?还求先人保佑呢,想得真美。”
钱大富露出了大无语的表情,隔了一会儿后,才牙疼一般的捂着腮帮子:“章孝义啊,他就是个被惯坏了的孩子。”
“三十好几比我还大的孩子?”安父目瞪口呆。
“他命好,爹娘宠他,另外还有四个姐姐,都嫁得不错。这两年来,要不是他的几个姐夫一直在背后托着他,章家的家业早就被他败光了。这事儿……”钱大富犹豫着要不要告诉章孝义的几个姐夫。
章孝义的四个姐姐年岁都不小了,长姐都快五十了,最小的姐姐也有三十五六了。因此,她们都是在很多年前就嫁出去的。又因为嫁的不是本县人,回娘家的次数真不算多。而且,依着他们这一带的规矩,虽然确实没有规定出嫁女不可以去祖坟祭拜,但也的确没有强求。
只能说,正常情况下,就算出嫁女回娘家,也是去祠堂里祭拜先人,不会特地跑去郊外山上的祖坟那边。
“安半仙,我要是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姐夫,会不会影响您的买卖?”钱大富犹豫了一下,索性问了出来。
说白了,就算章孝义的几个姐夫都很能耐,但离得远了,实际上也没太多的交集。但安半仙就不同了,钱大富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认为自己将来还会麻烦到半仙。
所以,能得罪谁、不能得罪谁,这不就是明摆着的吗?
安父笑道:“他求的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平安,他是想成为第二个你。放心,除非他歇了发财的心,不然肯定还会求上门来的。”
见钱大富像是要做什么,安父又道:“章家的事儿我心里有数了,你去忙你的吧,让钱管家陪我就行。”
钱大富确实非常忙碌,通知章孝义姐夫的事儿可以让别人去办,可像跟县衙门、县学等等地方打交道的事儿,那是必须由他亲自出马的。
听到这话他正准备起身告辞,但似乎想到了什么,立马一顿:“钱管家。”
“诶,老爷您吩咐。”
“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就别老挂在嘴边了。”钱大富面带威胁的看了管家一眼,“半仙好不容易来一趟县城,带他去街上逛一下,去咱们铺子里瞧瞧有什么需要的,知道了吗?”
钱管家点头哈腰的表示知道了。
于是,隔了一天后,安父坐在钱家的马车上,带着好几个鼓鼓囊囊的包裹,心满意足的返回了昌平镇。
章家的事儿那就不是一两天能办成的,况且安父也不觉得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有道是,术业有专攻,多信任一下专业人士不好吗?
像他就很有自知之明,逛街买完东西后就折返回家,耐心的等待着章老爷的再度登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