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踝受伤,一连几日卫缉熙都卧榻休息。 这日卫缉熙还在梦中,宫人来报,说辰香殿的杜宝林前来一探访。 卫缉熙搂紧了床上被褥,呢喃回道“不见不见,莫要扰人清梦。” 如云知她嗜睡,左右也是无事,且这杜宝林是宫中风口浪尖之人,虽结了善缘,却并不想卫缉熙与她有所瓜葛,便亲自出去回话。 远远的见一身蓝衣的杜宝林带着身边大丫头小言站在门口,言铃手中提着礼盒,似是给卫缉熙备的礼物,不由心中感慨,这卫美人入宫近七年,今日竟破天荒的第一次有嫔妃送礼。 如云想起此前曾见过这杜宝林几面,那时明明是个爱穿粉衣的娇柔小姑娘,如今却透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清冷萧瑟之意,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带着笑容迎了上去行礼。 杜宝林受了如云的礼,轻声道“不知卫美人安好否?”言下之意,是说几日前卫缉熙私自出殿一事。 如云恭谨回道“多谢宝林关心,美人受了皇子落水的惊吓,又扭伤了脚踝,现今仍卧塌休息。” 闻言,杜宝林忙自责道“都是我的不好,连累了卫美人。”她望着如云道“不知卫美人可否与我见上一面。” 如云为难道“宝林,美人如今是禁足之身,这面还是不见为好。” 杜宝林又道“美人虽被禁足殿中,却并未说不许人入殿探视,若怪罪下来,自有我一力承担。” 如云仍是摇头道“宝林入宫数月,当知美人不得今上所喜,贸然相交,恐为宝林带来祸患。” 听如云说自家主子晦气说得如此坦荡,杜宝林面上多了几分诧异尴尬,身旁的小言赶紧拉了拉她的袖子道“宝林,既然美人卧病在塌,还是不要强求的好,便将谢礼送与这位姑姑转交吧。” 杜宝林坚持道“二皇子殿下于我有救命之恩,我等妇人不能扰二皇子清明,只能致谢其母,望这位姑姑能成全我的一片真心。” 如云皱眉道“既是皇子于宝林有救命之恩,宝林更不应致美人于不利之境,如今美人足禁未解,宝林悄然而至,若被好事者得知以此为文章,于宝林倒是无妨,但美人日后在宫中境况却会更加艰难,若宝林真感念皇子之恩,还是不要为美人徒惹是非。” 如云虽恭谨,姿态却是十足的回拒之意,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杜宝林明白,今日这如云殿她是进不去了,不免神色黯然道“罢了,那便请姑姑代收下薄礼,我这便回去了。” 小言朝如云递出手中篮子,如云并不接过,只垂首道“恕难从命。” “你!真是不识好歹,你家主子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美人,我家宝林却是圣眷正浓,你应以礼相待,客气相接,让你主子赶紧出来相迎才是,你却这也不见那也不从的,真是愚钝之极。” 她适才听得如云一番说教早已气闷不已,自家主子好歹是如今宫中最受宠的女子,竟在这破旧偏僻的如云殿遭此冷遇,实在心有不甘。 如云并不恼怒,垂头道“姑娘教训的是,如云确实愚钝,不会说话,若得罪了宝林,还请宝林海涵。” 杜宝林勉笑道“原来是如云姑娘,有你这般忠心的陪在卫美人身旁,倒让我对卫美人更添几分向往之情,既是如此,我也不难为你了,劳姑姑向卫美人问安,我这便回了。” 日子过得极快,眼看快到端午,每年的端午宴后,皇帝和皇后便要去夏宫纳凉,如此殊荣,只有最受宠的妃嫔方能跟去,去年便只安贵妃、王贤妃和秦修容、徐昭仪得去,着实红了一帮嫔妃的眼。 对嫔妃们而言,去夏宫不仅能加大被皇上宠幸的机会,更是在这后宫地位的象征,但凡去过夏宫的妃子,回来的日子总要比没去过的人好过一些,收到的艳羡目光也更多一些。 况且,夏宫实比此地凉快太多,草木森森,遮天蔽日,确是避暑佳地。 正因如此,嫔妃们更是加紧打扮自己,皆准备盛装出席端午宴,在宴上博个彩头,若真得了皇帝青眼,便能跟去夏宫。 今年新选了秀女,理所当然的,去夏宫的妃嫔队伍里便要多上几张新面孔了,众所周知,皇上宠爱辰香殿的杜宝林时日已久,此次夏宫伴驾,必定属她无疑。 正在内务司总管们即将定下随侍名单时,却出了一档子事,着实震惊后宫。 听闻杜宝林自失足落水后,不知中了什么邪,竟对皇上避而不见,皇上几次去辰香殿都败兴而归,有一次竟还传出争吵哭喊之声,从此,皇上再未踏足辰香殿,转而宠幸起了清芳殿的姜才人来,这段时日,姜才人可谓盛宠,比之前的杜宝林过犹不及。 这下,倒让内务司总管们犯了难,不知这皇上究竟更中意谁一些,或是两位娘娘都要带去,只得暂时按下名单事宜,向皇后请示。 兴庆宫中,皇后正在描摹字帖,案边均是写满小篆的纸张,身后书架也堆放着厚厚宣纸,可见其在书法上所下功夫久远。 皇后的大宫女初雪在旁伺候道“娘娘的字写得愈发好了,依我之见,堪比本朝大家。” 皇后勾唇道“你之见,你不过是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罢了,哪有什么品见。” 初雪忙点头回道“娘娘教训的是。” 皇后写完最后一笔,搁笔欣赏半晌道“端午宴会的事,准备得如何了。” “已按娘娘的吩咐准备得差不多了,娘娘不必担心。” 皇后摇头道“也是本宫躲懒太久,此前将布宴等事务皆交给了王贤妃,如今自己来做,竟有些力不从心了。” 初雪赶紧道“娘娘正值壮年,岂会力不从心,不过是布宴这样的小事,只要娘娘吩咐下去,徐昭仪、冯充容也可分担一二。”这两人皆是皇后一手提拔上来嫔妃,故初雪才有此一提。 闻言,皇后却是沉了两分面色“那冯充容年纪也不算小了,却哪里有充容的样子,前段时日还与新进宫的秀女争风吃醋,她每每作出个二八少女的娇憨模样,连本宫看了都倒胃口,何况皇上。” “徐昭仪则每日陪着她那逸德公主,好好的名门淑女,已成了个奶妈子,要她二人何用?” 初雪听出皇后话中怨气,心知皇后是累着了,自王贤妃协理六宫以来,皇后已经很长一段时日没有如此操心,如今虽灭了王贤妃的气焰,夺了她协理六宫之权,却让自己受了累,难怪皇后忿忿。 忙陪笑道“今年夏宫之行,想必便没有王贤妃跟着碍眼了,娘娘当是舒心。” 见皇后面上隐隐透着满意之色,又补道“为夏宫之行,各宫妃嫔都忙着赶制新衣,想在端午宴上博个彩头,可要奴婢送些衣服到辰香殿?” 皇后勾唇道“送去作甚,那杜宝林不是肆意妄为连皇上都骂出殿了么,想来是不需什么荣宠了。” 初雪也有些忿然道“正是,这杜宝林未免太不识抬举,不知是生性愚钝还是冷情冷心,同期秀女入宫,几个月里,她的吃穿用度娘娘皆是按上位的制式拨给,衣服也比别人多做了不少,她却不知感恩戴德,平时也不见这杜宝林单独来兴庆宫给娘娘请安伺候,仗着皇上宠爱竟对皇上甩起脸子来,此番失宠倒是情理之中。” 皇后抿了抿唇,淡道“这丫头年纪太小,分不清利弊也是意料中事。本宫这段日子对她也算不错,但竟惯得她对皇上拿起乔来,晾一晾也罢。” 初雪点头道“倒是便宜了姜才人,听说这位姜才人可不比杜宝林腼腆内向,端的是大胆妩媚,娇俏可人,哄得皇上龙颜大悦,近日对她似乎喜欢得很,赏了几件好东西,听说连秦修容都有些按捺不住了呢。” “哦。”皇后终于抬起头道“怎么说。” “听说姜才人与秦修容在花园内遇上,姜才人头上带着天山火焰石制作的石榴花发钗,秦修容本是西域人士,对天山火焰石情有独钟,以往若有火焰石所制的饰品,皇上多会赏给秦修容,不想这次竟赏了旁人,还是寓意多子的石榴花,据说秦修容当时便变了颜色,花也不赏,急匆匆的走了。”说完,初雪小心打量了一下皇后的面色。 皇后听完初雪所述,问道“那当天夜里,皇上是去了秦修容殿里,还是姜才人的清芳殿?” “回娘娘,皇上待在自个儿的寝宫里,哪里也没去,倒是差人送了一柄木质团扇到辰香殿中,不过并不金贵。” 皇后露出一副早已料到的表情,道“由此看来,皇上还是更喜欢杜宝林一些,罢了,晾着那丫头几日也好,免她勾得皇上心绪不安。” 她思虑一阵,又道“说起来,这王姝失宠也有那卫美人的功劳,本宫便做个人情,端午宴解她一日的禁足,让她来看看本宫的布置与那王姝究竟有何不同。” “是。”初雪忙恭敬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