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玓是被雷声震醒的。
外面一片灰黑,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屋里很暗,没有点灯。
她习惯性地往左起身,然后咣地一声撞在了墙上。她揉着尚不清醒的脑袋,看见了身上滑落下来的薄毯——这不是她的毯子。
这当然不是她的毯子,这里也不是她的房间。
细麻布的被褥,有一股淡淡的苦茶味。墙上钉着一个钉子,挂着一件烟灰色罩衫和一条布巾。
清玓茫然地推开门,风灌着冷雨一下子就卷进了屋子。华九正懒懒地靠着门廊安安静静地看廊下淅淅沥沥的小雨。
院子的角落里码着三天前刚拉来的炭。上面已经盖好了油布,但下面一小半仍然泡进了水里。清玓看着华九,心中带着三分尴尬两分愧疚,心想,自己占了他的房间,不知他是不是连夜搬了炭,一夜都没有休息。她又想,华九是真的挺好看的——在他不翻白眼不骂人的时候。
华九没有回头,但就像后面长了眼睛似的:“终于醒了啊,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些送到前堂去。”
清玓看见廊下靠着四把长刀,三杆枪。
她看了看外面淅淅沥沥的雨丝,问:“现在吗?”
华九皱起了眉:“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清玓张了张嘴,譬如外面还下着雨,譬如她作为女子不应被指派这种体力活,譬如前院太远而她又没有板车,但是她突然不愿同华九解释。她说:“没事。”
清玓还没出院门,就踉踉跄跄地抱了四把掉了三把,捡又不得不捡又不得,正在艰难之际雨又下大了起来。
华九早就不耐烦地进屋带上了门。
清玓抱着乒乒乓乓的一堆东西,心里仅存的那点愧疚和感激早就被突如其来蒙头盖脸的大雨浇得无影无踪。
她开始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喜欢华九了。
他只按他的标准做事。你无法让他理解这个世界常人是如何做事的。对于这样的人,你无法在情感上讨好他。也许只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感情,清玓想。
清玓像一只落汤鸡仔一样走进前堂石袛的院落的时候,石管事正在看人验刀,见到清玓叮叮当当地过来,立刻站起身来。
“怎么淋成这样。”
清玓说:“走得急了,半道上雨突然下大了。”此刻她的头发衣裙全部粘在了身上,想必十分滑稽,她一点也不想在人多的地方多待。
石砥十分不赞同地皱着眉:“过来。”
“不妨事不妨事,我得回去了……”清玓交完刀,便匆匆忙忙要走。
华师傅还在等她回去。
“急什么,雨停了再走。”石管事一边拦住她,一边吩咐小侍去煮姜茶。
一条温暖宽厚的毯子将她从头到脚裹了起来,当时走得急不觉得,如今被温暖的毯子一裹,清玓不由得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石管事用“你看听我的没错吧”的眼神回头看了她一眼。
清玓于是又往毯子里缩了缩。
院子里竖着一排稻草卷儿,是用草席卷成的。稻草扎得密密实实,被大雨浇灌过,呈现出一种烂黄的色泽。
一旁的小侍递上了姜茶,清玓双手捧着茶碗看石管事用指节在刀身上轻叩,无端地思念起了她远在他乡的长兄。
清玓略坐了一会儿,暖了身子,就和石袛告辞:“我要回去了,我出来这么久,华师傅该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