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九没有听明白,问:“什么?”
清玓说:“我只是一时生气。”
华九就明白过来,他笑了一下,说:“我没生气。”见清玓依旧紧张的样子,他补充道:“炭晒干了还可以再用,不过就是废了一把刀胚。明天再打一把就是了。”
清玓终于放下心来,然后说:“明天也不准锻刀。”
清玓为华九重新包扎完毕,将麻布打了个结。然后她低下头,去在纱布上咬开一个口子。
碎发落下华九的手腕上。华九觉得脸有些热。
下午的时候,华九发现自己的脸更热了。
到了傍晚,清玓擦洗屋子的地面的时候,华九如往常一样拎着一筐废料往屋外去,刚刚迈过门槛,就直挺挺地一头栽在地上。
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华九先看到的是屋顶的房梁,接着看到的就是清玓眨巴着的眼睛。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屋角远远地点着一盏油灯,光线不能照彻这里。
清玓见他醒了,眨眨眼睛,从他额上取下来一块毛巾。又把手放上去试了试。
她把毛巾放在地上的铜盆里搓洗了几下,然后拧干。
华九按住了她的手:“好了,你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
清玓看着他。
华九说:“我没事了。”
清玓把他按回枕头上。又将毛巾敷了上去。
然后她说:“我不走。”
华九突然想笑,他想说自己的命很硬,还不至于被这么一点小伤给制住了。
可是他的余光扫到了清玓的脸。
清玓的脸色惨白惨白的。
她原先就肤色白皙,但现在连唇色都是苍白的。她认真地、一瞬不眨地盯着他,就好像只要她一眼不注意,他就会从床上消失一样。
她说:“我不走。”
华九沉默了一会儿,说:“好。”
清玓说:“你睡吧。”
华九确实觉得头晕。于是他微微闭目了一会儿。人在发烧的时候,总会做些奇奇怪怪的梦,华九终于从梦魇中惊醒的时候,外面一片漆黑。屋里一片寂静。不知道是几更天了。
华九垂下眼,发现床边还趴着一个脑袋。
夏末的夜晚已经有一点凉意了,华九用左胳膊捅一捅清玓:“喂。”
“我不走。”清玓趴在床边,把被子趴出一个浅浅的小窝。
“上来睡。”
第二天,华九直到日上三竿才醒。
他习惯性地伸个懒腰,发现左手动不了。左手被一根细细的布条绑在床头,下面垫了一团衣服。
华九解开布条,披衣起身。
清玓不在,院子里空无一人。左手没有昨日那么疼痛难忍,也没有更多的血渗出来。
华九巡视完他的房间,又去锻刀的炉台周围转了一圈,觉得今日的台子上格外干净。他这样想着,又扫视了一眼:整个炉台上和墙角下都空落落的——我锤子呢?
清玓端着粥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华九站在炉台前困惑地看着她。
清玓将粥放在桌上,对华九说:“我收起来了。”
华九奇怪地问:“你收起来做什么……”
清玓就看着他。
华九叹了口气:“我不会碰的。”
清玓说:“那我便收起来,等你伤好了再给你。”
华九说:“那你现在给我,我伤好之前保证不会动锤子,可以吗?”
清玓说:“不行。”
……
这种事情,一次两次就有趣,一直这样就很没意思了。
“给我。”华九皱着眉,已经不太有耐心。
清玓说:“我不会给你的。”
华九叹了口气:“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想等你的伤好了再开工。”
华九第一次发现,清玓是个性子这么奇怪的人——简直可以和他媲美。她做事情非常釜底抽薪,像为了一只虫子啄空整棵松树的啄木鸟。而作为那棵不知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当事人松树,他不知道要怎么同她解释,像他们这样的人,并没有她所想象的那样金贵。像这样的伤,完全没有必要像她这样如临大敌。
清玓见华九放弃和她争执了,就用手背试了试桌上的碗,对华九说:“喝点粥吧。”
她从炉台上拿起抹布,开始打扫炉台。
华九拿走清玓手里的抹布,“不用擦了。”
清玓愣了一下,确实,炉子都不开了,也没有必要每天擦一遍炉台了。
如果华九闲下来了,似乎也不需要她这个打杂的了。这屋里确实不再有她什么事情。
清玓说,“那我先回去了。”
华九走到桌边,看到桌上摆着两个窝头和一碗肉糜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