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有人附和道:“对,我们不管这些,我们也听不懂。我们就是要拿到工钱,这都三个月了,四月份的工钱到现在也没结。”
大家纷纷说:“对对对,把钱结给我们了,我们就走。”
一伙人有站的,有坐的,罗寻抱着双臂斜着眼睛盯着石袛,凉凉地说:“当时逼命似的紧赶慢赶,晚了一天出刀就像是通天的大罪一样。现在呢,刀出了,一个铜子都不见。”
石袛提高了音量:“请大家听我一次。”
罗寻插嘴道:“说得好像这几年我们听了别人的似的。如今不发工钱也不是我们听了别人的……”
石袛没有理会他,接着说,“锻刀堂目前的经营确实出现了一些严重的问题。而且就算到今天,情况也并没有好转。”
话毕,石袛站起身来,给大家鞠了一个躬。
“石某无能,锻刀堂不能再继续养这么多人手了。”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整个屋子里炸开了锅。
之前的前堂后堂虽说也走了一波人,但都是私人谈话的,现在石袛直接把这话拿出来说,这就是当面赶人走了。
石袛等到众人议论的声音小了下来,说:
“要走的,往左边站。”
“想留的,往右边站。”
“我们实话说,确实是发不出饷银了。要走的,去账房那边结清工钱,该是几年,几个月,几天,我们绝不克扣。
”但是要有愿意留的,请大家想好了。我们一时结不清这三个月的所有工钱,只能过几天先结一个月的给大家暂解燃眉之急。之后的日子,还要靠大家风雨共济。”
”但是不论如何,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答复的。不会让大家白白吃苦。”
石袛说完这句话,人群终于一阵蠢蠢欲动起来。
锻刀是门好手艺,在尚武的本朝是走到哪里都能吃得上饭营生。漠北十六州,不止有漠城这一家锻刀堂。还有私人的铸剑所不计其数。
每个人都开始盘算,究竟是走是留。大部分人还是站了留下,一些年轻又心思活泛有能耐的,便站了走的那边。
“要走的,大家现在就可以去账房那里结算工钱。要留下的弟兄们,当初诸位信我,选我担任执事。如今,希望大家再信我一回。至少相信我的诚意。”
石袛说:“在这里谢过大家了。”
有人说:“当年若不是锻刀堂,我就饿死在路边了。我不走。”
石袛在整个锻刀堂的威望还是在的,大家三三两两地就散了一大半。
罗寻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撂下一句话,就往院外走去:“诚意不是说出来的。我从来不信这种东西。”
要走的人都去了前堂结工钱,有人就故意招呼华九:“华九,你不去啊?”
华九说:“我去干什么,我又不走。”
愿意留的,愿意走的,都走得七七八八了。
马师傅见大家都走了,就和石袛说:“石管事,没有煤炭了。”
石袛揉揉太阳穴:“好了,我知道了。”
炭是十天一结的,接连着一个多月没结上炭的钱,炭被矿上断掉了。因此他原本今日是想去矿上一趟,请他们卖个人情再宽限两个月,结果就遇上了后堂闹事的事情。
石袛头痛不已,看到饭堂角落里还有十几个师傅聚在一起没走。知道他们还有事情在等他。
果然,他们推推搡搡,推出来一个徐家老三。
徐老三今年二十七岁,有一个五岁的儿子,夫人是城南宋家的小女儿。嗜赌。
宋夫人赌运不太好,宋家在南城原先有几亩良田,后来全部卖了,连祖宅都抵押了出去。宋夫人有三位明媒正娶的夫侍,原先有五位,两个抵了赌债给了南方来的客商。
生育赏各地赏银不同,漠城这里,生女赏银百两,免除三年赋税。
宋夫人打起了生育赏的主意。连生了三个儿子之后,放弃了这等想法,有了新的主意。
原本,儿子是男子带在身边养,一应花销都是男子负责。宋夫人把孩子都养在自己身边,每月不交足银子,孩子就没有饭吃。
“我能不能,能不能,先支取一点工钱。”徐老三支吾着说。
徐老三开了口,后面的几个师傅也就跟着三三两两附和起来。都是有儿子要养的。
锻刀堂包了两餐,可是没有包家中孩子的两餐。
没有工钱,孩子就得饿肚子。
徐老三已经要落泪了,他距离上次回家已经有十天了。孩子抱着他的腿说爹,我饿。
马师傅拍拍他的肩膀:“没事,这事儿总要有个交代。等过两天发了钱,就好了。”他从荷包里倒出来一把铜子,放进徐师傅手里,”给孩子买糖吃了。”
石袛看了看留下来的十几个师傅,和领头的徐师傅为难的眼神。
石袛解下钱袋,从桌上拿了一个空碗,把里面零零碎碎的东西倒出来,推到了徐师傅面前。
“你们分一分吧。”
钱袋里除了一些散碎铜板与银两,还有两个小金果,锻出来把玩的那种。漠北这里,有情人之间常会相互馈赠,作为定情信物。
徐师傅看着在碗底滴溜溜滚动的小金果子,为难地想拿出来还给石袛。
石袛按住了他的手。“罢了。”
石袛又将剩下的一个小锭子给厨房的老肖:“肖师傅,不够了再同我说。伙食上不要克扣了大家。”
男子婚后的收入都归于妻家,因此石师傅这些钱,大概是所有的私房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