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您怎么这一会儿就回来了?”常会迎上了赵青元,问道。
“你!”赵青元看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但又想不出他有什么过错,便随意指责道,“你为什么要让我给殿下送乳鸽?”
“我……”常会瞪大了眼,刚想辩驳,但看她似乎真有些生气,便赔上了笑,说道,“是是是,都是小奴的错,小奴再也不敢了。”
赵青元看着他奴颜婢膝作贱自己的样子,直感悲哀,她觉得自己方才也定是这副样子。她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她关了门,把齐芷送她的那些物件拿出来,一一码在案上,又拿出自己配男装的带钩、玉佩、发冠摆了上去,思忖片刻,把簪子、坠子、钏子也一并摆上。
金银玉器摆在一处,已是价值不菲、颇为耀目,但她仍觉太轻太俗,终于拿出了她真正的宝贝——她的“七星宝刀”。
这可是她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宝贝了,甫一拿出,便又想落泪,这一天中想落泪的次数真比一年里头还要多。但她终究是没哭,只咬了咬牙,“啪”地一声把匕首拍在了案上。
既然已和齐芷撕破了脸,也不必再强留此处了。赵青元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推门一看,发现常会正在院里看着她。她目光从常会身上扫过,便迈着步子走了出去。
“主子,您上哪去?”常会赶紧跟了上来。
“家去。”
“那……我呢?”
赵青元站住了,她想到自己还没跟齐芷讨要常会,觉得有些对不住他。往日里她要来就来,要走便走,哪会为这种事情挂心?但此刻脚下就如同生了根,一动也动不了了。
定是常会这小仆太过聪明伶俐、讨人喜欢了,所以自己才舍不下他。对,定是如此。
待自己跟齐芷讨了他,他们主仆二人再一起逃离这邪祟害人的樊笼。好,定要如此。
若是齐芷不愿意,大不了就花钱买了他,总之绝不攀附她、阿谀她,自己一定能做到。是,定能做到。
“好!”赵青元似乎下定了决心,又走回去了。
她回到屋里,只觉处处都不自在,事事都不顺心,心烦意乱间,竟躺在床上,睡起觉来。这一觉直睡到日头西沉,醒来时听到外面分外吵嚷,推门出去,就见着几个小仆正踩着梯子挂匾。她抬头一看,见匾上书有“存菁居”三个大字,龙飞凤舞,好不气派。
匾额制作起来并不容易,揩漆、雕刻、贴金一套流程下来,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是以这匾只是用纸直书,再装裱起来的。可因时间仓促,细看之下有着不少瑕疵,且这样的装裱方式,长期遭风吹日晒,极易发黄甚至浸水。
但赵青元不这样觉得,她觉得这匾极好,世上独独的好,再没比这更好的了。
“赵将军,您可喜欢?”还未待赵青元好好品味一番,常宁突然出声。
赵青元一愣,之前竟未留意常宁也在此处。她故作高深道:“尚可。这也是那个朱先生写的?”
“是我家殿下写的。”
这匾额的落款极为简单,只题了个“齐六”。陶越公主是永章帝的第六子,想来不假。
“殿下的字真是……”赵青元心下刚一喜,但转瞬想起了自己不久前才下的决心,马上改口,“不过尔尔。”
常宁用一副见到鬼的表情盯了她足足有三五息,才开口道:“我……我家殿下说将军院内只有一个小仆,多有不便,又点了四个侍女来服侍将军。不知将军可还满意?”
赵青元看了看她身后的四人,一水儿的清秀动人,是侍女中少有的姿色,但她却随意点了点头,说道:“马马虎虎。”
常宁不知道赵青元犯了什么病,又吃错了什么药,但她还是尽责的,强忍着不满把话说完:“殿下提醒将军明日不要晚起,卯正二刻去瀚微堂听学。”说完也不再等赵青元回答,直接走出了院子。
赵青元此刻心中有着说不出的畅快,被那四个婢女服侍着,也不觉得有多厌烦了。直至入夜沐浴时,才将她们赶了出去。
她飘飘然地躺在床上,回忆这一天里的事情,只觉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她已睡了半天,此刻竟还能睡,只是昏昏沉沉间做了一个梦,梦见齐芷拉着她的手说话。她心里正得意,岂料齐芷忽然变脸,要她下跪磕头,而梦里的自己居然真的照做了。她又羞又耻,想要醒来,却毫无办法,只能在梦中不停磕头,直到一个声音将她唤醒。
“赵将军,卯正时分了,您该起身了。”
待赵青元收拾停当,桌上已摆好了七八样糕点和一碗细粥,她一落座便一连将几块糕点填进嘴里品尝。
一旁的侍女静立桌边,看她举箸夹了哪一块,便将那一碟换到最前边的位置。但她样样都吃,侍女一时间也摸不清楚她的喜好,竟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赵青元疑惑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她虽亦是世家女,但生在武将世家,又自幼随军,从小耳濡目染的都是沙场将士的自在与率性,而非寻常贵女的矜贵和得体。那些世俗对女子的约束和限制,她不认可,自然也不遵从。
她顿了顿手,有些不自在,便对那侍女没话找话道:“你家殿下吃过了么?”
侍女眼中闪过一抹惊色,似乎对她一边进食一边说话颇感诧异,但还是规规矩矩地垂首作答:“奴亦不知。但殿下往日的习惯是晨起先读书,过午方进食。”
赵青元原本想和她随意聊聊,听到她这一板一眼的回答后顿感无趣,便对她挥挥手,道:“你忙去吧,不必管我了。”
待那侍女走开,赵青元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的手帕。帕子雪白无瑕,用料绝非凡品,正是上林苑凉亭中,齐蓬口涎滴落在她身上,齐芷为她擦拭时用的那块。
那晚过后,赵青元一直未找到合适的机会归还,便仔细洗净了贴身收藏。此时一拿出,竟觉有些许羞赧。她赶紧抬头确认了一下那侍女是否已然离开,才又将视线落回到帕子上。
她在桌上唯一一盘白色糕点中夹了两块,放进帕子里,小心包好后,轻轻放回了自己怀中。然后将剩下的一碗粥囫囵饮尽,便起身出门,向瀚微堂走去。
“赵青元!”
赵青元刚一推门,一声怒喝便传入耳中。她扫了一眼屋子,见齐芷已然在案前坐定,她身旁留有一案,应该是给自己的。她寻着声音望去,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对自己怒目而视,想来就是朱达。
朱达指着自己书案上的一方漏刻,问道:“你看看,现在是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