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赵鹏游的妻室张氏就完美地诠释了这后半句。张氏是深闺女子,集女性善良、温婉、得体、守礼的美德于一身,但这也是赵青元最害怕的。
张氏与赵鹏游是少年夫妻,赵青元的母亲洪氏过世后,便是张氏看着她长大的。她往日里的谆谆教导自不必说,好容易等到赵鹏游有了子嗣搬出府去,她的提点、关心与走动竟是只多不少。赵青元一概是能躲则躲,只今日新元佳节,这会面可是免不了了。
“四娘,我早先便与你说了,你是闺阁女子,不可总在外面抛头露面。”张氏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待日后说了亲、出了阁,夫家若以这些事刁难你可怎么办呢?唯有谨守妇人的本分,才算守住了自己的脸面。”
“阿嫂,你说得对。”赵紫霖颇有感悟般点了点头,但突然眉头一拧,喊道,“啊!阿嫂,我肚子痛!”
张氏一脸担忧地扶住她,问道:“眼下不是你癸水的日子,怎会腹痛?你坐下来,我为你看看。”她连这等小事都记,对人的关心不似作假。
“不必,不必。我找揽月姐姐看看,她的医术最好了。”赵紫霖说完,便一溜烟跑开了。
赵青元和赵望游一进府,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两个人面面相觑,但都有了心中的算计。赵青元先发制人,在他腰上一推,岂料却推了个空。赵望游闪身的同时搭住了她的手,顺着这股推劲儿将她往前一带。
赵青元向前踉跄了几步才停住身,回头一看,哪还有赵望游的影子?她张口欲骂,道:“狗——”
“三娘,你回来了?”张氏已看见了她,迎上来问道,“狗?哪来的狗?”
“嫂嫂。”赵青元对着她行了一礼,回道,“来时路上见了条狗,我还道是人呢,我真愚。”她咬牙切齿,提高了音量,显然是说给不知道在哪儿猫着的赵望游听的。
“又说浑话。狗便是狗,如何能是人呢?”张氏笑笑,不以为意,拉着她的手打量,“我见你瘦了,可是吃得不好?”
“我吃得好极了,嫂嫂不必挂念。”赵青元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开溜,但她的手已被张氏牢牢抓住了。
“我节里为你缝的香包,也没见你戴过,可是不喜欢?你喜欢什么样式便说给我听,我再为你缝。”
“喜欢,喜欢。我平日都戴着呢,只今日没挂。”赵青元抬起手来,拍拍身上的朝服,道,“于礼不合。”
张氏看着她被朱佩紫的样子,颇感欣慰,不由红了眼眶,连说了三个“好”,又道:“这样我也算对得起母亲了。若能再看着你开枝散叶,教我死也闭得上眼了。三娘,你……”
“啊!”
“怎么?”张氏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赵青元也不知道自己该头痛还是腹痛,她在心里把赵紫霖暗暗骂了一遍。这张氏的路数她已了然于胸,接下来无非是说亲、说亲与说亲,索性由她自己来说。只听她道:“嫂嫂,我有倾慕的人了。”
“当真?”赵青元没脸红,张氏倒替她红了,她喋喋道,“是哪家的郎君?此事你不宜出面,由我替你说才合礼。你告诉我他家住哪,我明日……不可,明日不可。等转过年去,我便登门。究竟是哪家郎君呢?”
“嫂嫂,那人……”
“如此一来,喜服被面便得早早备下,孩童的衣物,眼下开始缝倒也来得及。”张氏根本听不进她的话,只一味絮叨,“我此番才算是真的对得起母亲,真是祖宗显灵,祖宗保佑。”
“嫂嫂,那人已有了妻室。”
“什么?”张氏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赵青元,道,“什么!你要去给人做妾?”
“正是。”赵青元点点头,道,“我爱慕着他,别说做妾,给他为奴为婢也愿意。嫂嫂,我心意已决,你莫要管我了。”说着挣开了她的手。
“不可!”张氏重又扑上来,拽住她,道,“三娘,这世上的好儿郎多得是,你怎么能……你怎么能!你父亲和兄长如何能同意?”
“我爱我的,他们同不同意,与我何干?”
“三娘!”张氏是真的害怕了,她死死拉着赵青元,教导道,“你年纪小,情情爱爱的,未必都懂得。若只因图一时的新鲜、快活而误了自己的终身,我……我怎么对得起你的母亲啊!”
“我年纪小?”赵青元疑惑道,“可我已到了婚配的年纪。”
“那如何作得数呢?终究是小的。等过个三两年,你回头想想这些事,便会觉得可笑了。若你给那人……给那人做了妾,可就再没有回头的路了!”张氏认定这是自己疏于管教的结果,越想越是羞愧、伤心,垂下泪来,自个儿拿出帕子擦拭。
赵青元心中不忍,也觉不可太过,接过帕子给她擦了擦,道:“嫂嫂,我敬你、重你,你说的话我必是听的。那我就……再回去想想?”
“好,好!”张氏见说动了她,心中一喜,露出笑来,“婚姻大事,绝不可草率,你回去慢慢想,不必太过着急。”
赵青元点点头,便欲离开,张氏又拉住了她,低声问道:“你说的这个人,究竟是谁?”
“啊?”赵青元一愣,信口胡诌,“你不识得,便叫他六郎吧。”
张氏颓然坐在院中,若有所思。这二郎、三娘与四娘行事一个比一个乖谬,她这个妇道人家,如何才能做到不愧对祖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