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缭绕的练团室很不招白柠喜欢,不足十平米的屋子里,烟草的味道早就沁入到墙壁里,这里没有窗子,但是刚从外面进来的白柠知道今天的太阳很大,就连隔着墙壁也能感受到那惊人的温度,而这股热潮就带着这烦人的气味环绕着她的身体。
一旁的萧瑟早已习惯这种味道,以逐步踹飞吉他扩大机之势倒数了四拍,白柠也只好莫名其妙地拿起匹克拨动琴弦。背后隐约感觉得到萧瑟的心跳。
当时将白柠卷进去的歌是哪一首呢?
她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没就是〈Kashimir〉。更令她意外的,是贝斯那喧宾夺主的节奏。原来是萧瑟仅仅以空着的右手弹起背在背后的贝斯。他是怎么办到的?可惜当时的白柠连思考这件事的余裕都没有,根本没想到D大调的三个基本和弦直接以开放弦就能弹出来了。因为当时她的身体里不断涌进心跳声——让齐柏林飞船继续飞翔的能量本身化为千百倍,正不断涌进她的身体。就在前奏重复两次后,自她耳边发出的歌声撞上了麦克风。白柠还以为自己的心脏要裂开了,只能紧紧抓住每一拍都交错且不断反复的节奏,不让自己停下脚步,也不让自己落后。
回过神时,白柠真的已经紧紧抓住了LesPaul的琴颈。她挥开萧瑟的手,只靠自己的双手抓住这刚刚才烙印在自己身上、涌进她血管的旋律,紧紧不肯放手。萧瑟的歌声在沙漠中留下深深浅浅的轮胎印,将雨水引导至世界的边缘;另一把吉他的齐奏就在那里降下甘霖,脚下的海洋也逐渐扩展。
那是她的汗水。就在歌曲突然中断、狭窄的练团室里只剩下“嗡——嗡——”的回音时,她颓然倒下,手碰到了濡湿的地板。
“如何?心脏被**的感觉怎么样啊?”
听到萧瑟的声音,白柠抬起满是汗水的脸,一边感受宛若另一个生物般跳动着的心脏,一边勉强地笑着回答。
“……还算有卖身的价值啊!”
“你就不会老实说感觉很爽喔!”
那种说法根本不足以形容。
感觉就像她和自己的身体分别航行过不同的海洋,历经洗礼后再次合而为一。
“白柠表现得太差,一点都不爽啦!”
爵士鼓后的老板缓缓站起身。
“该怎么配合整体律动感都不懂,回去重练过再来!”
“嗯……我会的。”
明明受到严重打击而只说得出这几句话,但流过脖子的汗水和压弦时残留在指间的痛楚——却是那么地令人舒服。
连这样的热度都没有体验过,白柠怎么会觉得只靠自己就能成就一切呢?如果没有点燃火苗,一切根本不会开始,又在后悔些什么呢?
白柠勉强以无力的双腿走出练团室。丢下店面不顾的老板慌忙赶回楼下,萧瑟则打开了一直竖在走廊边的琴盒。白柠将黑色LesPaul塞进琴盒,盒盖关上之后,琴盒在我俩的手之间呈现一个不大稳定的角度。
我的确出卖了身体——以吉他手的身分听从萧瑟的意思进入练团室,任凭血液流进身体并弹奏出音乐。
那是LesPaul的代价。既然如此,吉他就已经——
白柠的视线徘徊在两人的手背之间,脑海里思考着该如何开口。为什么萧瑟也迟迟没有开口呢?
白柠怀着这样的疑问抬起头来。
“分期付款,对吧?”
“你该不会以为一次就付清了吧?”
他们的声音在LesPaul上空相撞,同时化为了笑声。
“喂,老板,下次还要拜托你。快去把腰痛治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