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年岁渐长身子骨也不好,舟车劳顿之后得休养好几天,此番怕是又哪里不痛快了。
沈老夫人噙着笑,手仍然捻着佛珠:“空海大师待会儿就会过来。”
“母亲,您没说错吧,当真是空海大师?”三房夫人周惠柔听到这话,惊呼道。
沈老夫人微微颔首:“我早前求了太后娘娘,沾了她们的光才得以见到空海大师。”
她们口中的空海大师是甘佛寺的得道高僧,传言他解的签极其灵验,东街言侯府邸,多年来夫人未所出,便是向他求了一签,这才喜得麟儿。
因为言侯他的名声一传十十传百,传的玄乎其神,引得百姓争相求见。
江采薇自然也听说过空海大师的名号,来甘佛寺那么久也从未见过他,便道:“那今日可得求空海大师为我们开开窍。”
沈老夫人道:“我正有此意,你们几房都去求求签,讨个好彩头。”
在座女眷都高兴的闲谈起来,都希冀空海大师能赐福泽予她们。
沈雁似笑非笑看着沈晚,“晚晚妹妹,既然来了咱们不妨求求姻缘?”
沈晚转头凝她,愣了愣垂头道:“好啊……”
她心不在此,只想着熬过这会儿,快些回去。
*
一行人由甘佛寺的小沙弥指引,来到一处僻静的禅房。
小沙弥双手合掌,毕恭毕敬的说道:“诸位施主请留步,空海大师有规矩,一次只为一人解签。”
依着几房长幼顺序,先进屋的是冯清妍,另几位在外静候。
然而不消片刻,冯清妍满脸怒意地冲了出来。
冯清妍心生怨恨,不甘心被一个僧人拒之门外,更怨恨沈老夫人对二房的偏袒,想到这她剜一眼在外候着的江采薇母女。
国公之位他们平白占了,如今竟连个秃头的和尚都欺负到她们母女头上来。
见冯清妍气急败坏地离开,江采薇没有半点惊讶之色,她听到屋内的动静,想必这位嫂嫂又动怒了,这倒也像她的作风,她行事乖张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
沈晚这时泛起了困意,打了个秀气的哈欠,眼角流出晶莹的水泽,她小声嘟囔道:“娘,我们还要待多久啊?”
江采薇看她惺忪的神态,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她的手:“拜佛求签要虔诚,你若累了就站会儿。”
空海大师脾气古怪,也是看人解签,她们必须得虔诚些,若不然百来一趟岂不可惜。
正这般想着,小沙弥看了眼屋内,又露出半个脑袋,轻声道:“请这位施主进来。”
*
雾气荡漾,连绵如山脉起伏连接天地,丝丝烟缕宛若轻纱笼罩着峰峦叠嶂,仿若从苍穹跌落凡间的仙境。
凉亭石桌上的茶罏摆在风炉上小煮着,溢出沁人的茶香,淡淡的氤氲随风飘扬。
青年低垂着头坐在一隅,墨色如丝缎的长发束着玉冠,窄腰被缀有宝石金玉的腰带勾勒着,身子挺拔颀长,衣角绣的缠枝花,绣工精细一看就知他身份不凡。
他突然抬起头,俊朗的五官轮廓分明,剑眉入鬓琥珀色异瞳如潭深邃,鼻若悬胆,薄唇轻抿,面无表情地望着与他对坐的中年男人。
男人低眸注视着两人面前的棋盘,他捻起一枚白色棋子,若有所思道:“棋局已乱,如何能逆风翻盘,王公子?”
卫琅骨节分明的指节轻轻扣着桌面,不等他说什么,须臾之间,一把剑横在他眼前,凌冽的寒光闪现。
“看来公子不诚心呢。”
卫琅不动声色,指尖摩挲着紫砂壶,“原来玲珑坊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
卫琅抬眸放下紫砂壶,轻摇手中折扇:“观此棋盘,姚老板已经输了。”
姚新淡然一笑:“输了又何妨,我们对的可不单单是棋,而是你我之间的命。”
说罢他拂落桌上棋盘,黑白棋子哗啦啦的砸落到地面,好似窗外淅沥沥的小雨,滴答的落在窗牖处,像在奏一曲清脆的琴音。
卫琅不疾不徐拾起石案剩下的黑棋,在指尖把玩,“来之前姚老板可没有说要动刀啊。”
姚新冷哼:“做生意嘛,不得不择手段,王公子坐拥京城十几家商铺,难道连这点都不知道?”
“大当家的少和他少废话,我告诉你,你要么把银两全部交出来,要么就等着受死吧。”满脸虬髯的大汉撸起袖子,面目狰狞的瞪着他,粗臂上显露的青筋骇人,手中锋利的长刀深深地往卫琅脖颈划了一道。
卫琅剑眉微挑,侧身避开刀刃,又反手擒住壮汉的手,重重的以肘攻他下腹。
壮汉吃痛,只听得‘当啷’一声,大刀掷于地面。
姚新惊愕地站起身,他看出卫琅深藏不露,没想到他竟比他想象的还要狠。
卫琅瞥了眼亭外山色,擒着壮汉的力道松了些,他踢开凳子,身如玉树高挺,愣是高出姚新一个头。
姚新只得被迫仰头,“你想怎么样?”
卫琅居高临下睥睨看他,凤眸生威,他蓦地轻笑,指腹抹去脖颈渗出的鲜血,“姚老板放心,只要你按照我们之前定下的契约行事,我断不会伤你分毫,可若你肖想其他不该想的,那么不光契约作废,连你的玲珑坊,我也会一并烧了。”
姚新咽了口唾沫,不知怎得,他竟感觉到一股嗜血的气息。
他连忙往后退,尽可能避开他。
“我明白了。”
静默稍许,姚新朝身后的小厮做了个手势。
小厮会意趁着他们分神之际,跑了出去,顷刻间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