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沧回到路楠对面,喝干剩下的一点儿咖啡。“非常可疑。”
拉开安全距离,路楠才能放心说话。她告诉宋沧,这段时间她几乎吧许思文的空间和微博翻了个遍,在全是美食的“爽”相册里看到了一张两只手凑一起比心的照片。其中一只手的手腕露出一截,上面有“木习习”三个汉字的纹身。这只手的掌心有一颗小痣,在靠近大拇指的位置。
路楠心头一动,回到微博去寻找。在去年暑假的一张照片里看到了同一只手。那只手的食中二指夹着一根棒棒糖,是非常老练的夹烟姿势。
“手腕上有腕带,遮住了纹身,但那颗痣很清晰。她是梁栩。”路楠说,“看来她和许思文确实是朋友。”
如果说宋沧之前对梁栩和章棋只是好奇,章棋的奇特反应已经让他生出疑心。“只能说认识,不一定是朋友。”宋沧说。
路楠打开“剪刀腿爱德华”的微博,放大一张手持奶茶的照片:“你再看看这个。”
这条照片下同样艾特了许思文,许思文也回复了她,“下次换我请你”。照片上两杯奶茶,看来分别属于许思文和这个微博的主人。都是干净的小姑娘的手,一个戴着自编的手绳,一个涂了淡紫色甲油。
“右手没有痣,她不是梁栩。”宋沧仔细浏览“剪刀腿爱德华”的微博,“……她跟许思文关系还挺好。”
剪刀腿爱德华常常艾特许思文看一些有趣的视频和段子,许思文频频与她互动,在这个微博里甚至还有两个人笑得一片模糊的照片。两个都是长头发的女孩子,许思文比剪刀腿爱德华高一点儿。
“这个人跟许思文坠楼有什么关系?你想找她?”宋沧问。
“我想知道许思文为什么要跳楼。”路楠滑动屏幕,“曾经跟她这么好的朋友,一定知道些什么。”
“……你还在为没有拉住她后悔?”宋沧忽然问。
路楠看他:“你没有那样的经历,你没见过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你面前跳下去,你不会懂的。”
两人交换视线,沉默的空气里有奇特的东西正在涌动发酵。如果说一开始路楠认为宋沧只是单纯猎奇、单纯地对自己身上的祸事感兴趣,而宋沧认为路楠追查真相是一种幌子,是为了把隐瞒之事永久掩藏的伎俩,但此时此刻,有一种新的感受在他们心中升腾而起。
对方出乎意料的认真,让他们仿佛重新认识了彼此。
是猫的叫声打断了这过分长久的对视。路楠收回目光,宋沧起身,想了想问:“江一彤没吓着你吧?”
“你说呢?”看见宋沧往书架深处走去,路楠想起江一彤说过的话,“她说那本《青铜骑士》你卖得太便宜了。”
宋沧笑笑,顺手拿下一本诗集。“这批铅字书我找了很久,帮卖家拍到了他想要的几件东西,他才愿意把这些绝本书让给我。我两百块一本收回来,六百块一本卖出去,已经是暴利了。价格再高,不合适。”
路楠:“你还挺有原则。”
宋沧爬上梯子,很震惊地回头,被路楠这句话吓到了似的。路楠心中顿时生出“又要做戏了”的预感,果然,宋沧伤心地垂下眉毛:“你误会我了,我是好人啊。”
该死。混帐。流氓。一瞬间无数词语窜过路楠脑海。她又想起那个吻了。
他翻开书本:“这是铅字印刷的书,你见过吗?”
“我知道,类似活字印刷。”路楠走过去看,“这有什么特殊的。”
“我有一个小礼物想给你。”宋沧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什么,让路楠张开手。两颗冰冷的方块掉进路楠手中,重量明显。一个“路”字,一个“楠”字,是两个尺寸颇大的铅字。
“我找了很久,想找些特别的东西跟你道歉。”宋沧从梯子上下来,垂眼看她,“印刷厂有个老师傅,三十年前就在造字车间里工作,负责刻字。我想让他帮我刻两个铅字,没想到他反倒把自己收藏的这两个给了我。这么大,用来印报纸标题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文章。”
铅字是长方体形状,“路”字用得多,很光滑,“楠”字少用,看起来还很新。
“这两个字的年纪,比你我年龄加起来还要大。”宋沧让她看柱体侧面。刻字师傅把铅字给宋沧之前,在上面刻下了它们的制造年份:1949,1952。
“它们一定印过很重要的新闻,是历史的功臣。”宋沧说。他靠在书架上,看路楠把那两个铅字翻来覆去地瞧。她温柔的眼睛里充满了孩子的好奇和惊喜。
路楠从没收到过这样特殊的,仅自己才可享有的礼物。
“那天晚上,对不起。”宋沧说,“我以后会好好控制我自己。希望你以后继续来故我堂,继续……跟我做朋友。”
路楠终于抬眼看他。
宋沧侧头笑笑,微卷的头发从他耳边垂落,他新鲜得陌生。
像是更正对话一般,宋沧想了想:“我们,算朋友吧?”
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路楠已经点头了。
得到答案的宋沧握住她的手,让她手指蜷起,把铅字牢牢禁锢在手心。
直到小猫的尾巴在路楠脚踝轻扫,路楠才回过神。她正盯着宋沧看,时间长得失礼。宋沧却没有就着她失礼的眼神再做什么,他突然很克制也很礼貌地,变成了真的君子。
路楠收好铅字,听见宋沧说话:“这段时间有没有想我?”
“……”路楠答,“没有。”
宋沧:“嗯?”
路楠抬头看见宋沧正和黑猫面对面。他问的是黑猫。
在宋沧故作困惑的目光里,她的脸终于红了。
“路楠,”宋沧笑完了正经地说,“来故我堂帮忙吧,我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