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向向九月上的振明高中,在108班,这都大半个月了,有关她的热度还是持高不下。 因为她是所谓的学霸。 以及……她是陆续的前桌。 陆续谁啊?新鲜出炉的校草,成绩优秀,高大帅气,沉默寡言,身上总是围绕着一股区别于同龄人的低气压。 将冷酷进行到底。 曲向向考进来的时候是年级第一,陆续第二。 两人之间的分数就差一分。 陆续坐在教室里面的最后一排,单人座,挨着窗户,他没当班干部,上课不发言,班上的同学也不跟他交流,都有些怕他。 曲向向坐陆续前面。 每次发卷子,只要是从他那里往前发,递过来时都皱着眉头,冷冰冰的。 两片薄薄的浅色嘴唇紧紧抿着,不会发出一个音。 每每那时候,曲向向都有种自己欠了陆续八百万的错觉。 排座位那会儿,班主任让全班都到走廊上去,按照成绩排名从第一个开始往后念。 念一个,进去一个。 曲向向是第一个,她选择了靠窗的倒数第二排。 不是传闻中那样,曲向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以为陆续会坐她后面,想借机跟他这样那样,那样这样。 而是因为她的哥哥梁正。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梁正是她继父的孩子。 曲向向她爸早年因病去世了,她妈带着她嫁给了梁正他爸,没过上两年日子就跟一个生意人跑了。 那时候曲向向才六岁。 没了爹,又没了妈,小小年纪的曲向向不知道什么是未来,不知道什么是生活,就知道哭。 梁正他爸没把她送走,对她跟亲生女儿一样。 除了梁正太调皮捣蛋,老爱跟曲向向作对,其他的都很好。 梁正是梁家的独苗,成绩较差,喝酒抽烟打架,一样不漏。 曲向向比他小一岁,但是小学跳了一级,跟他成了同级生,初中三年一直是一个班。 从初三开始,曲向向就腾出时间给他补课,他听十分之一,忘十分之九。 三四月份的时候非典彻底爆发,人心惶惶。 对于初中生来说,中考是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 各地的情况不同,他们这儿政策下来,只考语数外三门,理科强的因此折了,理科偏弱的因此沾光。 体育也不考了,梁正吃的亏就在这上面,至于其他科,他都差不多。 曲向向费心给他讲题,不厌其烦的一遍遍讲。 他中考成绩离振明高中的录取线却还是差了一截。 梁叔又是托人送礼,又是花钱买分,辛辛苦苦把他送进来了。 开学前几天,梁叔找曲向向谈过话,想让她看着梁正。 不指望他在高中三年出人头地,只要他能混成个人样子。 曲向向看着梁叔白了的鬓角,细数她在梁家的这些年。 再去看梁叔,眼泪就刷地下来了,有心酸,也有感激。 拒绝不了的,曲向向答应了梁叔。 梁正在班里的排名很靠后。 靠后到什么程度呢? 差不多就是等班主任念到他的时候,班里基本都已经坐满了。 曲向向为了跟梁正成为同桌,用一套柯南画片跟他达成君子协议。 问他要坐哪个位置,他说越是角落越好,不要中间,也不要靠着后门,要在里面那组,倒数第一,或者倒数第二。 曲向向这才跟陆续成了前后座。 . 九月中下旬,早晚微凉,中午炎热,温差一拉开,人就容易生病。 曲向向感冒了,她没鼻涕,鼻子里焦干,呼出来的气息火烧火烧的,还咳的厉害。 坐她旁边的梁正照常生龙活虎,后座的陆续却咳上了。 可能是被她传染的。 虽然非典的高峰期早就退了,余温也所剩无几,不至于草木皆兵,战战兢兢。 班主任还是让他们去医务室,挨个量体温,要是发烧,就留下来观察。 曲向向没发烧,陆续也没。 两人前后从医务室出来,拐弯下楼梯。 陆续走在前面,穿着蓝色校服,个头很高,他两手抄在裤子口袋里,步子迈的大且稳,背部微微弓着,蓄短的碎发贴着干净领口。 背影给人一种颓废的感觉。 咳起来的时候身子轻颤,不止颓废,还孤单。 走在后面的曲向向抿了抿唇。 对于可能传染给陆续这件事,她有点内疚,第二天就带了几包板蓝根去学校,趁下课的时候扭头。 犹豫再三,小声的喊,“陆续。” 趴在桌上的陆续从臂弯里抬起头,干净帅气的脸上有睡觉压出的红印。 他生的白,不知道是没睡好,还是因为生病,眼角微微泛红,有几分蛊惑人心的味道。 看着还有点……让人心疼。 曲向向傻逼逼的做起自我介绍,“我是曲向向。” 陆续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曲向向心里有点发怵,这人长的是真好看,性格就…… 顿了顿,她从课桌兜里拿出两包板蓝根,咳了几声说,“这个给你。” 陆续眼角一扫,没出声。 曲向向把板蓝根放到他的课本上面,“我家里之前屯了很多板蓝根,你先拿去喝,明儿我再给你带几包。” 陆续依旧垂着眼帘,他半响开口,说,“不需要。” 嗓音有点哑,有点沉。 说完那句话,他就继续趴回桌上睡觉。 曲向向目瞪口呆。 转而一想,好歹开学至今跟她说话了,第一句。 不多时,后面传来拉椅子的声音,曲向向微微歪了歪脑袋,余光瞥见陆续往教室后门那里走的高大背影,她垂头挠挠眉毛,摊开数学卷子做题。 一题没做完,一只手就从后面伸过来,抽走了她的圆珠笔。 “向向,给哥十块钱。” 梁正趴过来,一条腿跪在椅子上,没个正形。 曲向向问他,“要买什么?” 梁正灵活的转着笔,五根手指有俩都缠着创口贴,骨节分明,“浪味仙。” “那个五毛钱一袋。” “剩下的九块五哥给你收着。”梁正对她抬了抬下巴,痞子样的笑,“哥兜大。” 曲向向一点不为所动,拿回笔继续做题。 梁正磨着后槽牙,自从上了高中,他每天在学校里的生活费都在这死丫头手里攥着,老头给的大权。 不能来硬的。 不然要是丫头在老头面前说他两句不是,被鸡毛掸子抽的满屋子嗷嗷叫就是他了。 梁正揪住曲向向的马尾辫,不轻不重的拉了拉,“今晚哥不看《大时代》,让你看那什么,《白发魔女传》。” 末了还恶心吧啦的捏着嗓子加一句,“好不好嘛?” 不知道在哪儿学来的,惟妙惟肖。 曲向向的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她抓着卷子往墙里面挪挪,立场看起来很坚定。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梁正有意停了一下,慢悠悠的拉长声音说,“快大结局了吧。” 曲向向的笔一顿。 梁正继续抛诱饵,“你说卓一航跟练霓裳那对儿虐的死去活来,肝肠寸断,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结局。” 说着就唱起了主题曲。 别看他学习不咋地,人也混,却有一把好嗓子,歌唱得好,还会弹吉他,配着痞帅的长相,很受女生欢迎。 曲向向听的心痒痒,题也做不下去了,她撇嘴,“没有十块钱。” “没有?拉倒吧你。”梁正嗤笑,“早上我看到我爸给了你一张十块的,两只眼睛都看到了,看得真真的。” 曲向向说,“我又放回去了。” 梁正,“……” 一起长大的好处是足够了解。 说通俗点儿,就是一方还没脱裤子,另一方就知道要放什么屁。 曲向向这丫头不撒谎,梁正知道,所以他只能梗着脖子咽下一口老血,咬牙切齿的问,“那你有多少?” 曲向向从校服外套口袋里拿出一把零钱。 “卧槽!可以啊妹儿!” 梁正激动的苍蝇搓手,当他发现全是一毛二毛,没有一张一块时,脸彻底绿成了屎壳郎。 曲向向仔细数了数手里的小纸票子,“我就三块五。” 话落,她把唯一的一张五毛的拿了回去,见梁正鼻子都气歪了,就说,“我好几天没吃炸鸡排了,下午放学我想买一个。” 梁正,“……” 你他妈可怜巴巴个什么劲啊?炸鸡排有你哥重要? 曲向向将剩下的三块放到王成功的桌上,“这是我攒一个星期攒的,你省着点花。” “我去,就三块钱,还让我省着点花,怎么想的啊,姑奶奶,我要是有那本事……行行行,省着花省着花。” 梁正拿了就走。 没过多久,梁正踩着上课铃回教室,身上有淡淡的烟味。 眼看曲向向要唠叨,梁正的求生欲超强,立马拖出一个垫背的,“你后头那位也抽,抽的比我还凶。” 曲向向一怔。 梁正斜眼,“不信?” 他趁班主任扯闲篇的功夫往后扭头,“喂,陆续,你抽的什么牌子的烟啊?” 陆续单手支着头看窗外,一言不发。 梁正似笑非笑的切了声,“这么吊,还不是被我家死丫头压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