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顾她的李嬷嬷是她外公临死前救下的寡妇,为报恩一直照顾着她娘,她娘死后又一直照顾着她。
李嬷嬷几次三番曾想为她出头,可也明白寄人篱下的难处。
这样闹了几番,那五姑娘见她没事儿人一样,也就歇了要捉弄她的心思。
只是饭食用度一月不如一月,一直到十岁,彼时,她也瞎了两年。
失了光彩的眼睛,瞧着无神,盯着一个方向看时,会让人觉得阴森森的,下人们看着害怕,她就戴上了绸带。
一个下雨天,她刚睡醒,睁开眼睛,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副画面。
白白的小房间里,空气中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细微的水声,以及男人泛着水珠的肌肤……
她当时吓了一跳,“啊”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前一片漆黑。
就当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时,脑海里突然传来了一道男声。
冷冷沉沉的:“你看到了什么?”声音震动着耳膜,就像她自己说话一样。
林嗣音下意识的摇头,语气慌乱:“没有没有……”
隔了一会儿他又问,声音比刚才还要沉:“你为什么能听见我说话?”
“我……我也不知道……一醒来就这样了……”她抓着被子,结巴着,小脸上满是惊恐。
“睁开眼睛。”
“我……我双目失明,看不见的。”
这话一出,男人没再问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她又可以“看清”了。
准确来说,应该是她通过男人的眼睛看到了他看到的东西。
他应该是坐在床沿,前面是铅灰色的落地窗帘,半开着,能看到外面的景色,阳光明媚,绿树成荫。
深灰色的地板上摆放着一张黑色类似于软榻的东西,中间有一块比镜子还要清透的小桌子。
再多的,就没了。
林嗣音躺在床上,猜到那也许是男子的卧房,声音颤抖的道歉:“这这……这位公子……对对不住……我并非有意要窥探公……公子的卧房……实在是……实在是小女也不知……为为何会变成这样……”
不晓得为什么会突然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看到的东西。
父亲曾告诉过她,世间并无鬼神,不过自己心魔作祟。
想到这,林嗣音慢慢的撑着坐起身,在被子里双手紧紧抱着腿,脸埋在膝盖上,只露出一双毫无神采的眼睛。
她似乎镇定了很多,嗓音带着几分稚嫩:“你是不是我的心魔?因我太过思念父亲母亲,所以他们把你送到我身边?”
隔了很久,那男子才微哑着嗓子回她:“不是。”
脑海中的画面没动,当时不过十岁的林嗣音没认可男子的否认,心里固执的认为他就是她的心魔。
是父母亲不忍她孤身一人送来陪伴她的。
此后几年,她时不时的会从男子的眼里看到一些画面,几十丈的高楼大厦,餐桌上的美味佳肴,雨林里的枪林弹雨,看的最多的还要数黑白色调的房间,以及电脑上滚动的文字。
十二岁那年,男子小腿受了枪伤,那时正坐在院子里学习盲文的林嗣音也跟着腿痛,跌倒在地。
十三岁那年冬日,五姑娘带了一群小姑娘捉弄她,把她的手按在烧红的炭火上,她被烫红了手心。
而他,当时在喝茶,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后,她听到他压抑着声音低吼:“滚。”
随即几道战战兢兢的男声附和:“是是是……段总息怒……”
她当时愣了,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生气的声音。
五姑娘见她呆愣住,觉得无趣就走了。
林嗣音回到院子,被李嬷嬷搽了药膏后,她坐在被窝里问他:“你没事儿吧?对不起……”
“段九儒。”那是他第一次告诉她他的名字,她欣喜的都忘了手心的痛,也忘了他们能互相感知到彼此。
一直到五年后,她十八岁。
这个年纪,五姑娘的孩子都两岁多了,她还待在这院子里。
看的多了学的多了,她也明白了,段九儒并不是他的心魔,而是真真切切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人。
她可以看见他看见的,可以听到到他听到的,他痛她也会痛,反之亦然。
只是,她双目失明,他看不见她眼里的,所以每当脑海中出现他眼里的画面时,她总是絮絮叨叨的把自己这边的情况说给他听。
但段九儒寡言少语,少有回应。
她除了知道他叫段九儒,吃的好,住着一栋很大的房子,其他的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