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童瞳万分纠结他到底有没有看见她沙发上的文胸时，顾淮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他从里面走出来，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你，进来一下。”　　　　童瞳僵硬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小碎步跑进办公室，随手关上门，低着脑袋：“老大，你找我……什么事儿？” 说话时，她都不敢看他的眼睛，觉得特别心虚。她租的那房子，一进门就对着沙发，那么明显，就算是瞎子应该也看见了吧？　　　　顾淮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下周要开会讨论下一期节目的选题，给你提个醒儿，在会上你得拿出自己的观点，不能光是旁听。”　　　　童瞳垂着视线：“好的老大。”　　　　顾淮坐回自己的椅子，想起什么：“哦对了，你参与的第一期节目也录完了，写个总结，下班之前发给我，看看你学到了什么。”　　　　“哦。” 童瞳依旧垂着头：“那个，老大，要没别的事儿，我就先出去了。”　　　　顾淮终于注意到她那个进门以后就没有抬过的脑袋，眯了眯眼：“地上有钱是吗？你一直盯着看。” 从刚才起她就低着头，平时她可从来不怕和他对视。　　　　童瞳小声嘟囔着：“并没有。”　　　　顾淮命令道：“抬起头，好好说话。”　　　　童瞳把视线抬高了一点，到他办公桌，但还是不敢直视他。　　　　顾淮探究地望着她：“你今天怎么回事？睡落枕了？”　　　　童瞳纠结了片刻，吞吞吐吐地道：“听丁丁哥说，昨天是你送我回家的？”　　　　“嗯，有什么问题？” 顾淮靠到椅背，双手环胸，盯着她的眼神慢慢变得饶有兴味。事情似乎开始有趣起来。　　　　童瞳挠了挠脖子根儿：“没没，没什么问题，我就是想谢谢你。”　　　　“不用。” 顾淮已经大概猜到了为什么她今天不敢看他，昨晚她的私人空间突然毫无防备地被他闯入，所以她现在不好意思。　　　　“那个……” 童瞳欲言又止。　　　　顾淮看着她吞吞吐吐的模样，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又压抑下去：“说。”　　　　童瞳这才慢慢开口，很努力地解释：“其实吧，我家里平时没有那么乱，主要工作太忙了，回去就懒得收拾……” 说着她偷偷瞄了眼顾淮，发现他一脸【编，你接着编，信你算我输】的表情，她顿时就编不下去了，低着头老实交代：“好吧好吧，我家里平时就那么乱，我就是懒得收拾。不过，那个，你昨天送我回去，如果看到一些我私人的东西，你就当没看到行吗？”　　　　“私人的东西？” 顾淮隐忍住眼底的笑意：“具体指什么？”　　　　童瞳为难地拧着手上的材料，纠结片刻，还是决定试探他一下：“就沙发上那些。”　　　　顾淮露出恍然的表情：“那些啊，都看到了，怎么装作没看到？谁叫你到处乱扔。”　　　　童瞳一滞，头垂得更低了，脸颊迅速发烫，沸腾。啊啊啊！他果然还是看到了啊！她的小草莓花纹，小波点花纹，还有小蝴蝶结花纹……　　　　顾淮观赏了半天她羞红脸的样子，才慢条斯理地道：“也不是什么好看的东西，我会尽快忘记，也不会告诉别人。你的私生活是怎么样的我不关心，我只关心你的工作表现。” 顿了顿，打发她道：“行了，没事儿就出去吧。”　　　　童瞳立刻以光速逃离了他的办公室，出去后惊魂未定地喘着大气儿。她也忒倒霉了，试用期还没过，自己的能力都还没有完全展示给顾淮，内衣倒是被他看了个遍……　　　　这叫什么事儿？！　　　　*　　　　《此间》最新一期播出的当晚，童瞳去了爷爷家。她提前跟爸妈打过招呼，说自己参与制作的第一期节目要播出了，希望大家能聚在一起收看。但是考虑到爷爷腿脚不便，所以让爸妈过去爷爷那里，晚上一家人一起吃个饭，顺便看看她的节目。　　　　一进门，就看见妈妈和奶奶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爸爸和爷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爸爸坐在太妃椅这头，爷爷坐在最边上那头，两人之间隔着八丈远。　　　　童瞳暗自叹了口气，两个人的关系，还是这么差。从她记事以来，爸爸和爷爷就总在吵架。爷爷是清贫了一辈子的新闻系教授，一辆破旧的自行车骑了许多年——物质再贫乏都无所谓，只要精神丰满。新闻就是他灵魂的食物，所以他想把这个理想也传承给儿子。　　　　然而童瞳爸爸却并不想学新闻，这个专业挣不到什么钱，还不如下海经商。因此两人总是为了这事儿发生争执，吵得久了就产生了隔阂，直到现在两人见面也很少说话，一说话还容易吵起来。　　　　“爸妈，爷爷奶奶，我回来了。” 童瞳打起精神，和家人挨个打招呼。　　　　童瞳爸爸只是嗯了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去盯着电视上的球赛，左手腕上，表盘内镶嵌的一圈碎钻映着电视机的光，闪闪发亮。　　　　童瞳爷爷看到她，苍老而清瘦的脸上顿时浮现出笑意：“童瞳来啦？快过来坐。”　　　　童瞳听话地走到爷爷身边坐下，拉着他的手：“您老最近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童松年轻轻捶了捶自己的大腿：“就这腿脚有点儿毛病，走路得靠柺杖，其他都挺好。” 然后问她：“你工作怎么样，还适应吗？”　　　　童瞳笑起来：“挺好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好。我跟了一个很厉害的师父，他教我很多东西。”　　　　童松年露出个安心的笑容：“那就好。”　　　　童瞳想起什么，眼珠子转了转：“爷爷，我记得你以前好像提过，我们新闻部的部长陈以南，曾经是你的学生是不是？”　　　　童松年回忆了片刻，慢慢点头：“对，他曾经是我的学生，算起来，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你小的时候还跟他见过面，可能你不记得了。”　　　　童瞳回忆了下，还真是没印象：“爷爷，你知道吗？我现在的师父，是《此间》的主持顾淮。”　　　　“哦？” 童松年赞许地点头：“我看过他的节目，对他印象很好，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作为，真是后生可畏。你跟着他，要放低姿态，努力学习才是。”　　　　“但是爷爷，你可能不知道，他从来不带新人，尤其像我这种刚毕业的。” 说完，童瞳意味深长地盯着爷爷，接下来就看爷爷的反应了，如果反应不自然，八成就是爷爷给她走的后门儿。　　　　童松年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既然他从来不带新人，那他怎么会带你？”　　　　童瞳观察片刻，觉得爷爷是很真诚地在困惑，不像在掩饰什么。难道不是爷爷给走的后门儿？那就奇怪了。她之前几乎百分百肯定就是爷爷干的，不然没有别的解释。她还想着爷爷一生正直，晚年就为了她工作的事儿去跑关系，怕他不好意思承认，才没有直接问，而是这么迂回地试探。　　　　现在看起来，似乎她之前的猜测，全错了？“我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带我，有传言说是陈以南安排的。”　　　　童松年想起什么：“我今年初在学校组织的师生聚会上见过陈以南，当时跟他提了一句你今年要大学毕业了，准备找工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　　　　就在这时，童瞳听见她爸在那头发出一声冷哼：“原来如此。” 她下意识朝她爸望过去。　　　　童本言转过头，看了自己女儿一眼，又瞟了自己父亲一眼：“我就说童瞳她没有关系，怎么能进《此间》这么大热的栏目组，原来是你给走的后门儿。为了让你孙女当记者，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自己不讲裙带关系的原则都能打破。”　　　　童松年感受到来自儿子的嘲讽，重重地拍了下沙发：“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替童瞳走过后门？！我这辈子就没做过这种事！”　　　　童本言不信，冷哼了声：“不是你还能是谁？你想想当年你是怎么逼我当记者的。你没把我逼成功，就逼我女儿。童瞳就是被你影响，才走上记者这条歪路。”　　　　“你……！” 童松年气得说不出话，怎么能什么都怪到他头上？　　　　童瞳怕把爷爷给气坏了，赶紧怒吼她爸：“爸，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爷爷从来没有逼过我什么，是我自己要当记者的！”　　　　童瞳妈听见外面有点争执，赶紧从厨房跑出来，叉腰瞪着童本言：“你说你也几十岁的人了，尊老爱幼你不知道啊？怎么跟你爸说话的？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吃个饭，你发什么疯，是不是太闲了，太闲就给我进厨房炒菜去！”　　　　童本言讪讪地闭了嘴，球赛也不看了，起身进了卫生间。童瞳安慰着爷爷：“别理他，你儿子有时候就是抽疯。”　　　　但是在走后门这个问题上，她还是选择相信爷爷的话，相信他没有做过那种事。于是顾淮为什么会带她又成了一个谜团。她似乎只能认为，也许是陈以南知道她是童教授的孙女，所以自作主张地安排她进了顾淮的组里。　　　　*　　　　晚饭后。　　　　一家人围坐在沙发上看《此间》。童瞳妈一边往嘴里塞着葡萄一边跟童瞳奶奶交头接耳：“妈，你看，这就是童瞳师父，长得还挺好看的吧？”　　　　童瞳奶奶点了点头，嗑了个瓜子儿：“也不晓得结婚了没有。”　　　　“应该没结吧，手上没戒指。” 童妈说着拿手肘怼了下童瞳：“哎，你师父结婚没？”　　　　“没。”　　　　“他多大年纪了？”　　　　“好像今年满三十三。”　　　　“哦哟！” 童妈咋呼起来：“这么大年纪啦？！还真没看出来……三十多了都不结婚，是不是哪里有毛病哦？”　　　　“……” 童瞳默默地白了她妈一眼，没搭理她。　　　　童瞳爸还是坐在太妃椅那头，低着头玩儿手机，根本没有认真看节目。只有童瞳爷爷坐得脊梁挺直，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里的画面，眼睛里，仿佛有光。　　　　节目播完之后，屏幕上开始滚动工作人员名单，童瞳立刻坐直身子，屏住呼吸，飞速辨认着屏幕上滚过的一行行名字。当看见【童瞳】两个字终于出现在电视上的那一瞬间，她激动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Yes！！！” 尽管她名字后面跟着一个括号，里面写着【实习】，但她还是觉得——从今天起，她是一名真正的记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