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池尔斌1(1 / 1)木樨传首页

自己千方百计小心翼翼绕开这座城,没想到阴差阳错的又回来了。木樨看着被火燎得多了一大片黑灰的城墙,觉得有时候真是造化弄人。她只能默默期盼金城郡里见过她的人要么死了要么跑了,再也别遇上才好。  不过以她目前粗野邋遢的形象,未必能够轻易被人认出来。    池尔斌带着人从正城门进入,正大街被炸得坑坑洼洼,碎石木棒和坍塌的屋宇飞溅得到处都是,有时候一脚下去还能踩到断了的手臂和大腿,街道不成个街道,走了好一会儿,也没见有什么活人。  随行军官好容易才找到一个保存完整的酒肆,进去询问半天也没个人应声,不过看环境倒还算齐整干净,后面储存粮食的房间物资也还充足,大抵是人离开的匆忙,顾不上带这些东西了。  军官对池尔斌说,“将军连着跑了几天,不若在此歇息片刻,容属下前去查看城中是否还留有活人,问清楚情况,再作下一步打算,如何?”    池尔斌进来看了一圈,笼着手站在大堂里,道,“也罢。先去贺兰珀府上看看,是否还有幸存的人罢。另外传令至陇右道所有州、府、郡驻军将领及官员,命其即刻前往鄯州。金城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贺兰珀下落不明,东西突厥要是在这个时候大肆进攻,对我们而言可不算什么好事。”  莫梁问,“为何是去鄯州?”将军现在不是在金城郡吗?  池尔斌横他一眼,“你认为这个破城住得了人?速按我吩咐的去做,休得耽搁。”  “是!属下听令!”    池尔斌一通命令下来,让军官们各自领命出去做事的同时,木樨并没傻愣着等吩咐,她已经埋头干起她份内的事。她在酒肆后院找到木盆和干净帕子,打起一桶干净的水,装满盆子端着进来,把落了灰尘的桌椅板凳全部仔细擦了一遍。  这个大将军挑剔得很,刚刚看见凳子不干净,都没坐下去,一直站着。    木樨用湿帕子擦了一遍再用干帕子擦一遍,然后端着盆回到后院,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她翻了半天,只找到一包坏了快一半的果子,除了不容易坏的干粮,其余的都是变馊了的饭菜和肉食,厨房里一股子腐-败的味道。  她捏着鼻子跑出来,挑出样貌均匀还没坏掉的果子洗干净,找了个盘子装了,端到大堂里,放在擦干净的桌子上。她没说请将军吃之类的话,放在那里就算完了。木樨想起这男人把她带着是给他做酒僮,也就是她得去找一桶酒,几个酒杯过来。    木樨转身准备去酒窖,一抬头发现本来在和莫梁说话的池尔斌已经停了下来,两人都看着她。  这么无声无息看着,又不说话,着实有点尴尬。木樨突然紧张了起来,抬手准备抠抠脸颊,伸到一半直接绕到脑后挠了挠头。她忐忑不安地问,“是大将军说让小的做酒僮,小的做错了什么吗?”  池尔斌移开目光,低笑了一声,“挺上道,却把力气用错了地方。”  木樨表示自己没听懂他说的什么意思。    莫梁见这小子实在蠢得厉害,啧啧两声,把她往后院里赶,“将军是在嫌弃你脏。赶紧去把脸洗洗,还有你这手,”他捏着木樨的爪子,没怎么用劲儿,木樨已经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被他捏错位了,“洗干净了再来伺候,脏死了快。”  木樨抠着手背上的泥点子问,“莫将军,大将军要在这里留很长时间吗?我不会做饭,一会儿大家吃什么啊?”  “不劳你操心,你倒好你的酒就成了。”莫梁把帕子扔在她脸上,回了大堂。    木樨用井水胡乱擦了一把脸,洗得潦草。这几天风餐露宿,没有这个露那个霜一天好几层的滋润保护,她的皮肤粗糙了很多,加上脏乱的外形,她又刻意缠了胸,脖子上也装成受伤缠上脏兮兮的布条掩盖没有喉结的事,这样看起来,倒的确像个身材瘦弱,皮肤苍白的少年。  她按莫梁说的洗了脸,躲在后院屋檐下,大堂里暂时没人叫她进去伺候,她饿的狠了,从怀里把刚才得的那块干饼掏出来,准备就着冷水啃两口垫垫。    她才啃了一口,嚼巴嚼巴往喉咙里咽,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你在做什么?”把她给吓着了,干饼噎在嗓子眼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她捧起水瓢就要灌水,嘴唇还没碰到水,水瓢就被池尔斌一脚踢飞了。  他冷声呵斥道,“不要命了!这里到处都是死了快十天的人,水源极有可能被污染,你想得疫病就只管喝。”  木樨都快噎死了,急需要什么液体冲一冲喉管,哪里顾得上什么疫病不疫病。她的眼泪都淌出来了。    池尔斌把自己的酒囊甩在她身上。  木樨顾不上别的,拧开盖子就灌了几大口。等东西终于咽下去,回过神来,才发觉此酒非同一般的烈,她整个肠子加上空荡荡的胃全都烧了起来,比刚才被噎住还要难受。  池尔斌把酒囊夺了回去,扔下一句,“废物。”就走了。半点没有先前拦住莫梁,让她做酒僮时惑人心魄的温柔。  木樨靠在那儿,觉得自己晕乎了得有小半个时辰,才稍微清醒点。    出去的军官们回来了一半,都聚在大堂里议事。被木樨擦干净的那张桌子上摆了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烤鸡和酱牛肉,还有糕饼。木樨扶着墙壁走进去,盯着桌子双眼直冒绿光,她闻着那个味儿,差点直接扑过去抢桌子。  池尔斌瞥她一眼,“清醒了?”  其实木樨还是晕乎乎的,她使劲掐着手心,“清醒了,大将军。”  “那还不过来倒酒。”    木樨弹弓似的弹过去,拎起同样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的酒壶转圈给在场的军官将领都倒满酒。木樨注意到池尔斌的酒杯和别人的不同,是用某种玉石做的,触手温润,杯壁极薄,十分轻巧脆弱。他说莫梁总打碎他的酒杯,看来并不是空穴来风。  她倒了酒,打算退到一边去听候差遣。莫梁把那盘糕饼递给她,“将军不喜欢这个味儿,你拿去吃吧。”  木樨没有推辞,乖乖接过来,端到门边坐着吃。    她听见屋里男人们的讨论声。  一个军官说,“金城郡被毁了泰半,只剩得十之一二的人尚留在城中。爆炸是从节度使府开始的,直接炸得都分不清前院后院了。当晚贺兰珀在家和众副将心腹议事,一干人等全部没能幸免。大人,这可能是一场有预谋有接应的谋杀。”  “当然是谋杀。”池尔斌没吃东西,他端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桌子空出来一半,放了一张羊皮地图。他语气略带嘲弄地说,“不然平白无故的为什么炸得这么厉害,他贺兰珀吃饱了没事儿干在家囤□□,想再过一次年?”    木樨听到自己让双云去买烧鸭那条街,以及明秋去的驿馆那条街没有被爆炸波及,轻轻松了一口气。    另一个人说,“节度使大营的情况属下打探清楚了。城外共驻扎了两万人马,爆炸死伤了大约近千人,其余的都跑了,或去往凉州,或南下河州,秦州。陇右剩余近二十万军队分散在庭、伊、沙、肃、甘五州,李善存已经发下军令,让这五州统帅前往鄯州面见大将军。”  “嗯。”池尔斌应了一声,问,“我们的人到哪里了?”  莫梁说,“已经听您军令驻扎在定西,将军若是要他们过来……”  池尔斌抬手打断他,“不必。有你们平定陇右,足矣。”    他去拿酒杯,酒杯空了,目光往木樨那边轻飘飘一瞥,那小子背上长了眼睛,明明背对着这边,却在他眼神瞥过去的时候如同针扎了一般跳起来,跑过来给他斟酒,嘴边沾上的糕点碎屑都没来得及擦干净。    池尔斌说,“今晚连夜赶往鄯州,金城郡刺史我也不见了。莫梁,你替我转告那老家伙几句话。京城那边很快会派人过来,在此之前,让他好好查查这次爆炸的原因,顺道把这座破城整理干净,别爆发瘟疫之类的疫病。朝廷这两年为了打仗,财政吃紧得很,赈灾钱粮有限,他自己要掂量好轻重。”  莫梁依言而行,池尔斌看着桌子,又吩咐,“赶紧吃吧,吃饱了好赶路。小子。”    木樨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池尔斌是在叫她,忙应道,“小的在。”  “你叫什么名字?”  木樨喉咙滚了滚,“木樨。”  池尔斌的手下中有人嘲笑,“这家伙长得瘦弱,名字也取得娘们儿兮兮的。”  池尔斌的目光扫过去,对方就噤了声。    “木樨,你会不会骑马?”池尔斌问。  木樨想起莫梁骑马的风驰电掣,就说,“会一点。”  “不管你会不会,这会儿也没地方给你弄一匹汗血马来。”池尔斌说,“你还和莫梁同乘一骑吧。”  “好的,大将军。”那你还问我会不会骑马做什么?  池尔斌抬抬下巴指指盘子里的鸡腿,“今日我让你没有吃得成鱼,这鸡腿,就当赔罪了。”  木樨过来把鸡腿拿到已经吃空的糕饼碟子里,“谢大将军。”    木樨听见那些军官“小声”嘀咕,“我越看他越觉得娘们儿兮兮的。”  她咬住鸡腿的肉,用力撕下一大口,嚼嚼咽了,用油腻的袖子抹了把嘴上的油。    池尔斌在属下大嚼特嚼的进食声里慢慢转着他的玉酒杯,突然问,“我听说,贺兰珀捉了上万奴隶,聚集在金城郡外修长墙。那些奴隶哪儿去了?”  木樨后背刷地冒出一层冷汗。  刚刚向池尔斌交代金城郡现况的军官说,“据目击者说,爆炸当晚全都趁乱逃跑了。”  “跑了?”池尔斌笑了笑,笑得木樨越更提心吊胆,但他接下来说的却是和木樨想的完全不相干的事,“好吧。看来长墙工程也得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