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时的样子比较喜人,脑门上还顶着一个锃光瓦亮的大包,这是昨天起夜时不小心撞的,搬了新家后她一下子还没适应过来,房间里又没有油灯,她只能摸黑下了炕,摸摸索索找到鞋子,等她穿好起身时就感到头晕目眩,结果一个趔趄,就磕到炕边墙上了。
当时脑门就肿的高高的,就跟年画里的寿星老爷似的,她娘吓坏了,心疼只的掉眼泪,好在昨夜抹了些菜油,今天倒消肿了不少。
以往在奶的挑唆下她们姐妹几个没少挨爹爹的责骂,大丫心里也是很惧怕爹的。可一想到爹这两天都昏昏沉沉不太好的样子,大丫心里就担心的不得了,生怕爹会有个好歹,这样她们家就真的完了。
她是大姐,比几个妹妹要知道的多些,她知道如果爹爹没了,就凭娘和她们姐妹几个根本守不住这个家,这几天村里好些人就等着看她们家的笑话呢,所以她爹一定不能出事,想到这儿,大丫原本犹豫不决的步伐变得坚定起来,壮着胆子往屋内走去。
听到屋外嘀嘀咕咕的说话声,周青林本想开口把人给喊进来的,他早就急着想看他的几个宝贝闺女了,可转念一想,原身现在可是病人,有气无力才是他此时最该有的样子,如今原主已经换成他这个芯了,可不能漏了底让人起疑心才行。
周青林立马重新躺下,刚拉好被子盖上,就看见一个白净清瘦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两人四目相对时,小姑娘的脚步明显顿了顿,片刻后她又重新迈开了步子,小心翼翼的朝他走来。
接着,周青林又看到门口探进一个圆圆的小脑袋,正睁着一双大眼睛往他这边看过来。
三丫探究的目光和炕上的周青林对了个正着,吓得她赶忙想缩回去,可又怕爹爹责怪,这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在两难之间,三丫就看到爹爹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进去,看到爹爹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笑容,那般的温和,于是双腿不由自主地迈了进去。
等孩子都来到面前,周青林迫不及待地打量起她们来,原身的几个孩子长的都还不错,肤色都随了他们的娘,长的白白净净的。
大概是这两天家里变故太大,孩子们心里都挂着心事,加上搬了新家没有适应的缘故,此时两个小姑娘面色都有些苍白,唇色淡淡的,眼皮也有些发肿。
因着是女孩子的缘故,几个小姑娘在家里都不受待见,原身平时也忽视她们的存在。只有刘莲芝这个当娘的会关心她们,可这又有什么用呢,一大堆的家务压着,刘莲芝自己一天到晚都忙的团团转,哪还有多余的时间操心在几个孩子身上。
就像此时大丫和三丫身上穿着的这身同为酱紫色的粗布衣裳,周青林知道,此刻刘莲芝和她另外三个闺女也定是穿着这么一身,颜色和布料保证都一模一样,他还知道这批布料是王氏上个月特地买来分给家里长工们做年礼的。
因着这布料淋了雨,颜色有些不均,所以价格卖的特便宜。且这颜色耐脏,所以王氏一口气买了好些,分些给了长工之后,还余下了好几匹。
于是便一股脑儿塞给二房几个母女做衣裳了。
难得有新料子做衣裳,这下可把刘莲芝母女几个高兴坏了,欢天喜地做了好几身。
可这颜色哪里是小姑娘能穿的呀,这不一个个穿的跟个老妪似的。
想起周青水两个闺女穿着艳丽的罗裙,同是孙女,待遇却天差地别,周青林气的磨了磨自己的后槽牙,心里默默的骂了三个字。
“这是谁打的!”等看到大丫额头顶着的包时,周青林终于忍不住了,也不管什么漏不漏馅,噌的一下从炕上坐了起来,焦急地问道:“是不是你奶打你了,别怕,你跟爹说,爹给你出气去!”
老虔婆居然敢打他的闺女,看他不过去把屋给她扒了,他这个新鲜出炉的便宜老爹可还烫手着呢!
“不是不是!”没等大丫开口,一旁的三丫就在边上叫上了“是大姐自己不小心磕到墙上了!”
说完似想到了什么,连忙捂住了嘴,呀,她忘记这是在爹爹面前了,三丫吓的急忙低下头不说话了。
看到三丫的动作,周青林有些心疼,这孩子是有多怕她爹啊。
默默的又把原主骂了一遍。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周青林把三丫拉到自己面前笑着说道:“没事,待会儿爹爹就找药给你姐敷上。”
三丫怯怯的看着他爹,被拉着的手也僵硬着不敢动,细看小身子还微微有些发颤,从小到大,这是爹爹第一次这么温和的看着她,她总觉的不太真实,想抽回手来可又有些舍不得。
今天的爹爹怎么变的和往常不一样了呢?
三丫八岁了,多少也是懂一些事的,就比如说,她知道当一个人快死的时候会突然变好了许多,听村里人说,这叫回光返照,他爹爹不会也是这个样子吧,不然为何会突然对她和大姐这么好,而且今天爹爹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停过,你看你看,爹爹还在朝她笑呢,三丫越看越害怕,如果她爹爹死了,那她该怎么办啊?
看到三丫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以为她还在担心要挨骂的事呢,周青林伸手慈爱的摸了摸三丫的小脑袋,笑着对大丫和三丫说道,“去把你们的娘和妹妹叫来,爹爹有话要和你们说。”
哪知他的话还没落音,三丫就唰的一个转身,撒腿往屋外跑去了,边跑边嘴里大声嚷嚷着:“娘!娘!你们快来啊!爹爹他不行了!爹爹他回光返照了!”
那小喇叭似的嗓音听的周青林嘴角直抽抽。
这破孩子说滴这是啥,这不是咒他吗,他这人丁兴旺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他还没活够呢,怎么就回光返照了。
啊呸,啊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