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发现演戏,扮演别人的人生,扮演得好了,就会有观众喜爱,算是这自卑小孩至今接受到的第一份认同。”
水萦鱼自嘲地笑,嘴角翘起轻蔑的幅度。
“多可笑。”
“明明已经过了需要认同赞扬的年纪,明明都已经长成大人了。”她说,“竟然还在意这一类虚无的他人看法。”
她用不屑的笑容掩盖趋向于哭泣的脆弱。
黎微伸出手,从黑暗的光影里,窗口黯淡的亮光照出她伸出来的那双手,修长的手指与手掌,轻轻盖在水萦鱼手背上。
“水小姐很棒。”她认真地夸奖道,“年纪轻轻成为了三金影后,已经很棒很棒了。”
水萦鱼轻轻吸吸鼻子,侧照过来的光正好落在她眼角晶莹眼泪上。
“你不用安慰我。”
“没有意义。”她轻声道,“什么都没有意义,三金影后现在算什么,都是假的,没有意义。”
听到她说“假”这个词,黎微心虚地垂垂目光。
“至少荣誉是真的。”她说。
水萦鱼没去看她,反驳道:“靠资本背景拿到的奖,根本不配谈荣誉。”
黎微没再说话。
水萦鱼转过脸,审视一般望着她。
“其实我知道。”
神色淡漠的omega忽然没由来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知道什么?”黎微心里慌慌的,甚至有一种谎言即将败露的不安预感。
“金河马奖。最佳女主角这个奖,只会是我的,对吧?”
“为什么?”黎微问道。
“为什么?”水萦鱼重复她询问的语调与词语,然后回答道:“因为你是明光的董事长。”
“这和我无关,是水小姐实至名归。”
“和你无关?”
“和我无关。”黎微故作坚定道。
水萦鱼听到她笃定的回答,忽然冷哼一声。
“同年的文艺片,那部公路片,因为投资中断,没及时完成。”
“也是今年,江往因身体原因退出新片拍摄。 ”
“可她前断时间刚去玩了攀岩,身体会出什么问题?”
“黎微。”她冷静地说,“你想解释一下吗?”
“世上有很多巧合。”黎微说。
“可你是明光的董事长,你可以制造这些巧合,你有这个能力,也有合理的动机。”
“什么动机?”她明知故问道。
“你想要我得到这个奖项。”
“为什么?”
“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水萦鱼淡淡道。
“这些都没有必要。”她说,“我们还是不合适的。”
黎微笑起来,笑得轻松畅快。
“水小姐很聪明。”她这么说无异于间接承认了水萦鱼刚才的说法。
“直觉而已。”
“水小姐生气了吗?”
水萦鱼收回一直定在她身上的目光,有些疑惑地皱皱眉。
“如果说实话,并没有太多气愤的情绪。”
她想了想纠正道:“应该说是一点都没有。”
“我以为水小姐会生气的。”
“我也以为。”水萦鱼说。
可是她没有生气,甚至为此感到某种特定方面上的迷茫。
她又向黎微望去。
黎微朝她露出一个从没有过改变的乖巧笑容。
“因为水小姐需要我。”黎微说,“所以没有生气,因为我正好是水小姐需要的人。”
“是吗?”
她用笃定的陈述语气说,却在最后加一个询问的“是吗?”
水萦鱼不再去看她,抽回被她握住的手。
“是吗?”水萦鱼像是问自己一样重复道。
她仰起脑袋让初生的月亮把光洒在脸上,若有所思地抿起嘴唇。
血色长裙的Omega肤白如雪,浑身沐浴在澄澈的银辉中。
黎微从碰不到光的阴暗处偏头静静地注视着她,舍不得出声打破此时的景象。
“我需要你吗?”她轻声问道,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
黎微没有回答,她自顾自地往下说。
“我妈曾经和我说过,人总要靠自己,没人能够永远依靠别人。”
慕念总是神神叨叨说一些和水浅有关的抱怨的话,说她俩孤母寡女无依无靠,在这庞然的商业圈中沉浮,没有值得信任的人。
每到这种时候,水萦鱼总会认为自己和母亲一样是被抛弃的无用之人,逐渐对信赖这一类行为产生了相当的抵触心理。
她打定了独自生存的主意,设想与绝对的信赖保持距离。
黎微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如果你想,你可以永远相信我。”
水萦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玩笑似的随意一笑。
“你们明光都喜欢这么和别人承诺?”
半年前明光的总裁试图说服她合作,用的也是这种腔调,‘你可以放心地相信明光。’
黎微被她忽然的不正经问得神色一愣,“什么?”
“没什么。”她敛起笑,“没什么相信不相信的,人总是得靠自己。”
隐晦的拒绝。
黎微闻言皱起眉,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委屈表情。
“可是我不想总是靠自己。”她直直地望着水萦鱼,用一种小狗才有的天真眼神,“我想依靠水小姐,我需要水小姐。”
“明光的董事长,会需要我这么一个小小演员?”
“为什么不?”黎微直勾勾看着她。
“为什么需要我?”
“因为我喜欢水小姐。”黎微回答,很快的回答,没有任何迟疑。
“这种话说一次就足够了。”水萦鱼说,“我给过你答案。”
答案是明确的拒绝,这是黎微和水萦鱼都清楚的。
“不。”黎微用一种幼稚的语调掩饰固执表现出来的咄咄逼人。
“普通的询问一次就够,爱意的表达一辈子都说不完。”
“可是我们不会有一辈子。”水萦鱼泼冷水道。
“会有的。”黎微依旧固执,这次语调强硬,咄咄逼人。
“我们会有一辈子,这决定在我,不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