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回那小女孩,她是一口气跑到的薛府大门,只是像这样的高门大户,平日里正门从来都不是轻易开的,若是不是自家的主子,又没有贵客或是重要的人,一般都是走偏侧的小门。
那孩子许是小地方来的,并不清楚这个,盯着门前高挂的红灯笼瞧了半天,也没看见个能询问的人出来,手里虽是攥着薛晏荣的金蝉辫饰,但也不敢贸然上前,只站在门前定定的瞧着,脚下一点一点的往前挪,待到了府门前的石狮子旁,就再不敢动了。
石狮子上系了条大红绸缎,颜色鲜亮的就跟梦里似的,那孩子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瞧着,一时间不由自主的便想伸手去摸,可还没等她碰到,就被身后的呵斥声给吓退了回来,赶忙缩回手转身瞧去——
“哪来的小花子!”
说话的人是薛府的老门房,比常管家岁数还要大,六十来岁的年纪,头发全白了,也秃的差不多了,只留了一小股辫子在脑后糊弄事,但精神还是很不错的,一口牙嘴倒也还能嚼的动——
这会儿手里提着个大烟袋,边往前走边在鞋底上蹭了蹭烟锅子——
“要饭的?跟我去偏门,我给你拿个大白馍,这石狮子别乱摸。”
说完就要继续往前走。
“我、我不是要饭的——”
小女孩的声音有些发抖,还小的可怜,那老门房不算耳背,可也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大点声儿!”
“我、我说——我不是要饭的。”
“不是要饭的?”老门房两手背在身后“脏兮兮臭烘烘,你这不是要饭的是什么?怎么?嫌大白馍不好?这年头儿,能有个白馍馍吃都不错了,你瞅这条街上,就这个年过完,指不定得饿死冻死多少人,你命好寻到薛府门上了,这要是换做别的人家,不仅没有大白馍,弄不好了,你还得挨顿打呢!”
“不是的,我、我真的不是来要饭的,是、是薛家少爷让我来的。”那小女孩大概是怕老门房不信她,急忙就把右手伸了出去“您瞧——这就是他给我的,让我到了给你们看。”
老门房探过头去,只见一个金灿灿的东西闪着眼睛,连眨了好几下,用手挡着些光才看清——
金蝉辫饰!
这东西他见过,是薛晏荣的随身之物,从来都是不离身的,怎么这会儿竟到了这个小花子的手里,顿时严肃起来,一把从她手里将金蝉辫饰夺了过来——
“这东西!你偷的!”
“不是我偷的,是他给我的,他说让我来府里当丫鬟。”
“胡扯!”老门房梗着脖子,眼珠子就瞪了起来“薛府里的丫鬟从来都是管家亲自挑人买进,什么时候让主子操心过?我可告诉你,要是不说实话,现在我就拉你去见官!”
那小女孩都快急哭了,手里的东西也被抢走,这会儿还非要拉自己去见官,立马就喊了起来——
“不是我偷的,真是他给我的,您要是不信,叫姚姑娘!叫姚姑娘出来瞧瞧就知道了!”
老门房这才松了手,看了看金蝉辫饰,又瞧了瞧这个眼前的这个小叫花——
“你还知道姚姑娘?”
那小女孩点了点头——
“知道,也是主子爷告诉我的,他说你们要是不信,就让姚姑娘来瞧。”
这回老门房倒是有些信了,若说这辫饰是她偷的,那她又怎么会知道姚姑娘呢?说不定还真是荣二爷叫她来的——
报官的念头儿顿时就打消了,不仅不赶人,还领着人进了侧门里——
“你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去找姚姑娘过来。”
说完却又转过身来,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小屋子——
“你进去等吧,里头儿架了火炉子,热乎热乎。”
随后才离开了。
但那小姑娘并没有进屋子去,只站在原地,静静地等着。
碰巧此时才从外面遛完的常旺回来了,一进门就瞧见了她——
“嗬!真臭哎!”
常旺捂着鼻子,恨不得躲个三丈远,一脸再嫌弃不过的模样——
“谁让你进来的?!知道这儿是哪儿吗?!”
说完又往侧面的小屋里瞧了一眼——
“这老李头儿又跑哪去了!叫花子进来了都不知道呢!算了,谁叫我常旺心好,就帮你一把罢——”
随后就从墙边儿的窄缝里掏出把火钳来,二话不说就朝小女孩的身上捣去——
“去去去,给我出去!臭死了!”
那孩子本就被冻得已经腿脚发麻了,哪经得住常旺拿着铁家伙这样没个轻重的捣,两下人就摔倒在地了——
“你别装昂!爬你也得给我爬出这个门!”
另一边的老李头儿,急急忙忙到了栖子堂,把手里的金蝉辫饰那给姚十初一瞧,又将事情同她前后一说,当下姚十初就跟着他去了侧面的小门。
“哎?刚人还在这儿呢,这会儿怎么不见了?”
老李头儿屋里屋外的来回瞧——
“奇了怪了?”
正说着,常旺就从门外又进来了,手里拎着个火钳,一瞧见姚十初,眼睛唰的就亮了,赶忙扔下手里的火钳,就凑了过去——
“姚姐姐好。”
因着他给徐聿仕女图的事情,姚十初这会儿瞧见他倒有些不自在,只点了点头,并没多说什么。
“哎,你瞧没瞧见方才站着的人?”老李头儿问道:“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娃,大概这么高。”手在自己的腰前比了比。
“瞧见了啊。”常旺应声道。
“在哪儿呢?!”
“让我给赶出去了,臭烘烘的,您也不瞧着点儿,回头儿叫我爹看见,又要叨叨您了。”
“哎呦!你怎么那么多管闲事啊!我又不瞎,没事儿能让她进来吗?!”
老李头儿推开常旺,皱眉道——
“去去去,别挡道儿!”
“嗨!你个不识好人心的!”常旺瞪了瞪眼睛,还想要再说什么,但又瞧见了旁边的姚十初,只好瘪了瘪嘴。
不一会儿,老李头儿就领着那孩子重新进来了,带到姚十初的面前——
“姚姑娘,就是她。”
姚十初瞧着那孩子一身单衣,眼睛里怯生生,刚一抬起手,就见她登时抱起头来,瞧的人没由来的生出一鼻子酸楚,缓缓的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走,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