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得很少,每次只浅浅一酌。
电影过半,关琦琦已有些醉了,却又开了几罐啤酒。
“你一直待在这也很无聊吧,”她一只手搭在他肩上,说:“我们打个赌,你喝完我给你开的酒,下次我就带你出这个学校,到外面逛逛,怎么样?”
关琦琦对他的态度一贯带点随意,好像他是她的所有物。
周峤深知他们这类人所说的口头承诺大多是不算数的。
他不咸不淡地问:“我不喝呢?”
“你不喝啊,”关琦琦挨近他,轻轻道:“那你一辈子都别想从这里出去。”
这压根不是选择,是逼迫。
他不说话,关琦琦低着嗓音说:“我这是在帮你测酒量呢……”
无论关琦琦说什么,周峤都清楚,现阶段他还不能拒绝关琦琦的无理要求。
那天喝了多少他不记得了。
结束后,他站起身走了几步,满地都是易拉罐拉环。
关琦琦醉了,趴在床上睡着了。
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去卫生间,一只手撑在洗手池上,拿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探进嘴里去催吐,吐了很久,渐渐地,鼻腔里也伴有一股烧灼的酒气,吐到后面只有酸腐的胃液混合着苦胆汁,他这才收手,低下头凑到水柱上冲洗了很多遍。
周峤对酒精过敏,从小就不碰任何带有一丁点酒味的食物,更何况是喝酒。
当关琦琦开始逼他喝酒时,周峤就在忍耐。
关琦琦显然不是什么容易相信别人话的人,他说了也无济于事,不如答应她。
他抬眼看镜子里的自己。确实狼狈,不过,这是一时的。
后来,周峤被教官送回到小黑屋。
到第二天清晨,残余在体内的酒精起作用了。
起初是低热,他感到有些疲乏,到午间,体温升高,浑身滚烫,他的意识浮浮沉沉的,时而清醒时而模糊,脑海中思绪纷杂,尤其那天她和他提起早恋的事——那些话总在他耳边回荡。
他勉强提起神,又想到了他的父母。
周峤在脑海里走马灯般地、平静回顾完迄今为止的人生。即便在世人眼中这很完美。对他来说,却什么也没有,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崩塌感。
崩塌之后,更深更浓的黑暗笼罩下来。
某个瞬间,他心底滋生了一些阴暗的念头。独自想了许久,他把那些异样的念头压下去。
恍然中回神,白昼淡去,昏黄的余晖从上方洒下。
他望着那落日余晕,平静情绪。
周峤知道再过一会,那位值日生会出现。他已经能分辨出她的脚步声了。原本想等她离开,他再去找教官。可千算万算,都没算到是自己先沉不住气。
如今,他再看着她,忽然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总在黑暗中相逢。
女孩睡得很沉,他的手背贴上她的,她也毫无反应。周峤慢慢靠近她,想看看她的脸,可惜光线幽深,很难看清。
过了会,汤仪睡眼惺忪地醒来,一睁眼看见他的眼睛,带着某种安静和专注。她被吓到,心跳加快,身体习惯性的反应是远离他。待意识回笼,她渐渐想起这是怎么回事。
她轻声问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周峤回道:“烧退了。”
“嗯,那就好。”她心下轻松了些。
“谢谢。”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仔细听好像带着点温柔。
汤仪怔了一下,以为是某种错觉。
当她没听清,他又说了一次。
汤仪想了想,说:“你也有帮我。”
话落,她想这狱友之情可能牢固了些许,他应该、最起码不会很轻易讨厌她吧。
“以后不要再做得不偿失的事。”顿了顿,周峤看她一眼,说:“很危险。”
是暗指她一时冲动去找教官的事。
汤仪视线移到他处,声音低下去:“当时没想这么多……”她沉默几秒,又开口:“你真的好了?”
退烧药吃后会调节体温,但有时高烧会反复,特别是到下午,很容易复发。
周峤闻言,对她说:“手给我。”
她一头雾水地伸手,手腕被他握住,轻轻往前一带,他低下头,她的掌心便稳稳贴在他的额间。是和她相似的温度。
他问她:“你觉得好了吗?”
汤仪眨了眨眼睛,慢慢说:“我觉得……好了。”
他是好了。下一秒,汤仪感觉自己有“发烧”前兆了。
脸上很热,心跳很快,她想抽回手。
周峤手上一松,继而又收紧了。
她根本挣不脱。
此刻,两人间的气氛陷入一种诡谲的静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