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娘要奏着琵琶不间断是以就连伸出手摸女儿都不能,
只能用眼神死死盯着自己女儿目不转睛。
她的目光代替了双手,描摹过女儿发梢、肩膀、手腕——
金枝抽条了,长高了,一对眼睛又明又亮。
就像,就像当年那个人。
金枝则急切巡视娘周身:
脖颈,没有伤口,
肩膀,没有伤口,
手腕,没有伤口。
还好还好,她放下心来。
努力绽放出一个笑得灿烂的笑容。
骨肉分别,唯有努力微笑才能让彼此放心。
人山人海。
汴京城里的百姓似乎天生这么爱热闹,听见西廊钟声响起立刻都往那边挤。
一为了看热闹,二也是想为自己家祈福。
朔绛好容易才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寻到乐坊前的金枝。
乐坊背后有人正责骂乐女,好多人围观过去看热闹,金枝前面空荡荡一片,她瘦弱弱站在那里,倒没了平日里的嚣张。
朔绛看见她,无端放松了下来。
只不过走到跟前还要遮掩那股欢喜般抱怨:“人好多,我鞋都挤掉了一只!不过我填了许愿纸……”
可是金枝第一回没对他的话做任何回应。
她垂着头,似乎兴致不高。
朔绛平日里不是看她扒拉算盘珠子算账就是看她叉腰抢货讲价,
哪里见过这样低落的金枝?
“你不会是撞邪了吧?”他随口道。
谁知“吧嗒”,
地上落一个大大的水印。
“吧嗒。”第二滴。
朔绛慌了,他忙蹲下身子歪头仔细打量金枝。
这才看见垂着头的小娘子满脸泪痕。
“有人欺负你了?”
朔绛攥起了拳头。
金枝摇摇头,她抬起头,看着那边乐台。
“我娘……”
想起成五嫂子说过的金枝身世,再联系她今天的反常举止,
朔绛忽然反应过来——
原来那弹奏琵琶的乐女是她娘。
“那弹琵琶的乐女是你娘?”
金枝点头,眼泪随着扑簌簌掉下来。
朔绛忙看过去,台上乐女正在被乐官责骂。
乐官指着她鼻子毫不客气叱骂,
乐女垂着头唯唯诺诺。
她脸颊涨得通红,
偏眼睛余光还不住往台下瞥。
想来是怕被女儿看见。
乐官见状越发来气:“你越发能耐了!昭平帝姬作的曲也能弹错?适才帝姬在庙内听见自己的曲谱错了气得大怒。要是得罪了贵人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原来适才那曲谱是昭平所作。
朔绛恍然大悟,怪不得总觉得曲子有问题。
再看金枝满脸焦灼,牙关紧咬,急得原地打转。
怎么办呢?
他甚至想上台亮出侯府世子身份来解围。
可是那样一来不是轻易就被抓回去了?
朔绛灵机一动,
想起适才看到的殷云和杜飞羽两人,忽然来了主意。
他小声跟金枝说:“你在这里等我。我着人去救你娘。”
随后便身形灵活钻出了人群。
金枝闻言一愣。
呆呆盯着朔绛声影几下就消失在人群里。
这人要去作甚?
他不过一介逃奴,能有什么办法啊?
可看他笃定的样子,金枝又生了渺茫的希望。
果然不多时来了个锦衣的仆从,傲慢大喊:“我家世子要找个擅使琵琶的乐女。”
乐官登时收住满脸鄙夷,转而恭敬行礼:“这就将人送过去。”
说罢指着苏三娘:“你随这位大人过去。”
苏三娘收起琵琶,行了个礼,忙跟着仆从走了。
原来朔绛派了个小童跑腿去寻殷云。
说“我家公子说你们修内司比不上京城所。”
殷云果然大怒:“谁人来捣乱!”
男童说:“ 我家公子说你家只有喷火不及京城所。人家有杂耍锣鼓勾人,修内司不如请个乐师弹琵琶保准引得百姓来看。”
殷云一听这主意好,便派手下小厮去寻宣徽院要个擅使琵琶的乐女。
殷云是什么人?长帝姬儿子,就连官家面前都要称自家子侄的人物。
乐官不敢怠慢,自然很快就笑着送了过去。
朔绛挤过人群再寻金枝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