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觅夏从笔袋里取出美工刀,拿起架上那支新铅笔,侧身到一边,削起铅笔来。
左手握笔,右手拿刀,大拇指抵住刀壳,将刀刃沿一个倾斜角推进铅笔里。
课上多了,画久了,就懂得削铅笔的快乐。一个给自己的中场休息的时间。
但简觅夏觉得占用宝贵课程时间来做这件琐事,很浪费。
简觅夏削好铅笔,给路温纶。
路温纶说,“剩下的也都顺便……?”
简觅夏睇他,“你真的很。”
他笑起来,眉眼柔和。
“很什么?”
简觅夏收回视线,抿唇。
“很白痴。”
“说实话,你不讨厌我吧。”
“……”
老教授踱步过来,让路温纶别光顾着讲话,快画。
后来老师评了画,路温纶让简觅夏帮他收拾东西,拿上车。老教授端着搪瓷茶杯,笑眯眯说:“就给他这么使唤?”
简觅夏作哭哭脸,无奈地跟着路温纶走了。
不过,她也不是白给路温纶使唤,今天她特意带了辅导资料,让路温纶给他讲题。
车上看书有点晃眼睛,路温纶说“五三”的讲解写得很详细,干嘛让他来讲,却是没拒绝,捧起辅导书仔细看了看,问简觅夏要铅笔。
路过肯德基,路温纶问简觅夏要不要吃圣代,也没等简觅夏回答,他叫司机停车。他们下了车。
闹市街区的肯德基人很多,简觅夏忽然有一瞬推却。这两天她没有挤公交,差点就要忘了。
可她忘不了,那感觉随着时间流逝反而愈加真实。
“我,路温纶,我不想吃。”简觅夏说。
路温纶撑着拐杖转身,微微蹙眉,“你非得给我找麻烦?”
“我就没说要吃……我不喜欢圣代。”
路温纶没理会。简觅夏以为他要发脾气了,却见他杵着拐杖,回到了车里,她也赶忙上车。
气氛变得沉默。
路温纶本来打算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讲题的。可按简觅夏的意思,搞得他自作多情似的。
简觅夏知道他不会再讲了,便收起辅导书。
下车后,她照例和司机说了再见,这次也和路温纶挥了手。
透过车窗玻璃,路温纶淡淡睨了她一眼。
简觅夏跑回了家。
戴蓉最近迷上淘宝,玄关堆了不少快递。简觅夏不像之前一样问姨妈买了什么,匆忙说了两句话便回房间了。
“这是怎么了……”戴蓉奇怪。
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简觅夏渐渐平静下来。
她握着手机,犹豫徘徊,直到去学校的早上。
*
这周简觅夏轮换去了最后一排,路温纶和张约翰在第一排,前后分开了。
唐钰还是简觅夏的同桌,一来就问简觅夏看她推荐的那篇耽美小说,她看没有。
简觅夏没看,她对这些小说渐渐失去了兴趣。说不清楚,她只想接触更纯美的东西。
唐钰有点失望,“你推荐我的我都看了,我给你推荐你从来不看。”
“有的我看了的……”
那时简觅夏还未察觉自己的冷漠天性,将使她愈发沉浸于自我世界里。
比起不得不说出来,更像是顾及友情才用秘密做交易——
简觅夏告诉唐钰,游泳课她之所以推路温纶下水,是因为有人揩油,她吓到了。
唐钰震惊不已,问是谁。简觅夏说不确定。唐钰追问,你仔细回想,当时旁边有哪些人。
简觅夏仔细回忆过了。
“我不知道,可能……别班的?我不认识。”
简觅夏为说出秘密而不安,仿佛打开了一盏手电光,照进洞穴般的心底深处,那里藏着因耻辱而更深重的自我厌弃。
大课间升旗仪式,路温纶因行动不便留在了教室。
仪式过后,简觅夏陪唐钰去买小吃。她买了瓶冰可乐,想带给路温纶。
好不容易缓和了关系,却又因为她的“临阵脱逃”变得紧张,可是,这种事可以和唐钰讲,却是不想告诉男孩子们的。
唐钰不知道可乐是给路温纶买的,悄悄和简觅夏商量,从教学楼另一边楼梯上去,经过十三班,好好认一认人。
那天体育课,只有八班和十三班用游泳池。十三班是竞赛班,不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学神就是外招来的做题家,老师们的资优生。
可以说人是环境动物,而普遍的环境都有某种金字塔式层级。光是“资优生”这一身份,就让简觅夏感到指认之难。
简觅夏跟着唐钰来到十三班门口,唐钰有一个初中同班同学在十三班,她借口找他借书,在教室门口张望。
“看到没?”唐钰小声问身旁的女孩。
简觅夏轻轻摇头。
直到唐钰等的那位同学从外边进教室。
简觅夏几乎应激反应般,浑身僵了一下。她和他对视,不自然地避开了眼神。
唐钰问他借书,话刚说完,上课铃就响了。
简觅夏扯着唐钰匆匆走了,唐钰知道她是乖乖学生,没往深处想。
回到教室,简觅夏剩下几节课全在神游,偶尔不经意瞥见路温纶的身影,又有点懊恼。冰可乐放在桌角,水珠凝结,很快就不冰了。
路温纶扭伤比估计的严重,过了一个周末还是需要杵拐杖。中午大伙就近吃食堂,路温纶没吱声,张约翰便咋咋呼呼叫“小拐杖”过来伺候。
唐钰呛他,简觅夏却是没什么意见,走过去问路温纶,有什么她可以做的。
“你这样……”路温纶语气轻松,“搞得又像我欺负你。”
“你没。”
路温纶微哂。
“你想多了。”
“我知道。”简觅夏说,“那天……”
“没事啊。”
从没遭到过拒绝的少年,哪里会承认他主动示好屡遭拒绝的事实。
路温纶弯了弯唇角,表示无所谓。……无所谓得有点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