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泉看一眼,原本很沉的心情此时更加难过起来,食道癌的人都是活活饿死的,再加上,雷国忠这已经是晚期了,他还有一个儿子在读大学,老婆的工作不是很好,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他一病了,简直是天都塌了,让张小泉不得不怀疑,他怕是早就知道自己的病,只不过不肯面对,也不想去治。
“嫂子呢?”黄大壮问道。
“娃回来了,她回去看看,我这也不是大不了的,你们一趟一趟地跑,不上班啊?天天请假?”雷国忠责备道。
张小泉年轻没有经过什么事,遇到这种情况,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安慰的话,“会好起来的”“只要坚强,勇敢面对,不会有事”“一点小病,别放在心上,配合医生好好治疗”这些场面上的话,应该只有关系不太近的人才说得出来吧?
张小泉反正说不出来不说,他眼圈儿还有些发热,走到了窗户旁边,看着XH总部外面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看不到天边,看不到远方,看到的永远只有眼前的这一小方天地,触手就是钢筋混凝土,拥挤在一起,争夺着有限的空气和资源。
现在好了,雷国忠的身体说,我不想争了,我投降了,于是他倒下了,生命开始以倒计时的方式进行,每一天的日子都过得触目惊心。
没什么好说的,黄大壮在说一些工作上的事,张小泉看得出来,雷国忠在强颜欢笑,他心里或许还在羡慕,又或许为自己一辈子的倒班生涯觉得悲哀而对曾经的工作充满了怨恨,毕竟爱岗位,爱职责这种高尚的情操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工作是为了挣一份工资,养家糊口,赖以度日。
黄大壮却好像看不出来,兀自口干舌燥地讲着,“这一次我们的项目清洗线的改造得了长风科技一等奖,奖金是十万块钱呢,本来说好了,和您一起去领奖,结果,谁也没有想到啊!”
“黄工,十万块钱,公司会不会扣下来?”张小泉实在是看不下去,黄大壮这种抑制不住悲伤的幼稚的行为,多大的人了,在一个癌症患者的病床前伤感,简直是蠢到极点了。
“会……吧!”一说起这个,黄大壮又义愤填膺下来,情绪转换得倒是很快。
雷国忠笑起来了,他摆摆手,“公司扣下来是应该的,能拿多少是多少,我知道你们的心思,特别是小泉,别到时候为了这事和公司去争。我这病啊,我心里有数,多少钱都不够往里填的……”
气氛难以避免地沉闷下来,雷国忠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这样一位马上就能退休的老人,不需要再天天伺候车间里的那些设备了,可以回到家里,陪陪老妻,过两年快活日子,含饴弄孙,等孙子长大了,在儿孙们的欢送下,安静地离世,寿终正寝。
而不是现在这样,不但再也不能担负起家庭的重担,反而还连累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