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章:小事(2 / 2)牵布首页

周永清问道:“为啥贝多芬偏爱?”

盛静答道:“因为他聋了。厂长曾经养过一条狗,由于受不了这里的噪音出去流浪,至今未归!”

“靠!”周永清骂道。

“你是一个不错的捧哏!”说完,盛静捻着兰花指,扭着小蛮腰走开了。

周永清感叹道:“难怪其他舍友避而远之!近猪者痴,近gay者妖!”

牵布之前先缩水或松布。其他两个裁床的人都是将布放在搁布架上将布拉扯到地上松布。董民兵要求将布扛在肩上。

周永清有些不解地问:“董师傅,为什么不放在搁布架上?”

“这样快一点,我想给自己一点压力!”董民兵解释道。

周永清心想:我的老厂长啊!有压力干嘛摧残身体?还让我陪你连坐!省点力气教我如何看女人的三围不好吗?

牵布的时候,董民兵聊起他年轻时候的奋斗史,激励年轻人要多吃苦。周永清以前被何璐雪逼着看了很多励志丛书,对说教已经产生了超级抗体。

他一路牵布表现出“晚辈受教了”的恭敬表情,心却已经飞到九霄云外,直到董民兵介绍一些制衣的工序才被拽了回来。

客户要批量生产某款衣服时,拿来一件版衣,打版师傅会用服装裁剪方法,在纸上制出成可以批量裁剪和缝制模板的样片或纸片,这就是打版,也叫纸样。拿一件普通T恤举例,制作的纸样包括前片、后片、两个袖片和做领口的领条五个纸片,你可以拓在布料上剪出相同的五个布片,将其缝制,可以得到一件相同的T恤。

推挡,又叫放码。按照不同规格的档差,运用一定的方法把其它不同尺码的纸样做出来,比如客户需要S、M、L、XL四个码,打版的纸样尺码是M码,就可以通过推档,将S、L、XL的纸样也制作出来。

制作版衣(版衣也称样衣)。去布行购买一定长度的板布,制成版衣给客户确认,确认尺寸和工艺等各方面没问题后,再批量购买布料,大量生产做大货。如果全棉,人棉,真丝等缩水率高的布料,要在缩水机上先缩水再上裁床。

排料,也称排版、排唛架、划皮、套料。将服装各规格的所有衣片样板在指定的面料幅宽内用最小面积或最短长度排出用料,所排列图形都画在在裁纸上。使面料达到最高利用率,降低衣服成本,排料的长度就是我们要牵布的长度。根据订单数量和该长度排的衣服数量,也可以算我们要牵布的层数。

排料时要注意衣片的摆放都要使衣片上的纹路与布料的纹路方向相一致,比如有些T恤面料细看有很明显的横条或竖条,有些毛呢面料的毛是斜朝下的,所以有方向区别的面料就不能倒顺排料。还有一些定位花等固定图案的面料,在排料时一定做到每一层都要对准相应位置,而且朝向也要一致。排料根据裁片大小,先排大片,后小片,先主片,后次片,零星部件见缝插针,衣片之间尽量少留有间隙,达到节省布料的目的。

董明兵接着苦口婆心地劝道:“牵布尽管被认为是最枯燥无聊,且微不足道的一道工序,但却是布料缝制成衣服的真正开始的第一步,根正才能苗红,只有牵布的两人配合好节奏,尽量保持一致的动作,这样牵出来的布才平整、整齐。这关系到后续裁片尺寸,以及裁片缝制成衣后穿着的舒适度。”

“好的董师傅!听您一席话,胜打十年工!我一定担当起这个成衣领路人的责任!”

周永清吹捧着表忠心,心里却吐槽:一场布牵下来,来回走啊走,我只感觉相当的无趣。但愿您的一番话,如同去教堂做礼拜被洒圣水一般,潜移默化中滋润我的心灵!

“不错!你手脚挺麻利的!”

牵完布董民兵满意的点了点头,将一张排好料的唛架纸铺在布料的最上面,用图钉将纸固定。电剪滋滋的声音开始响起,董民兵熟练地顺着唛架纸上的图案将布料裁成一沓沓的裁片。

在裁床本上记录衣服款号、订单号、床号、扎号、颜色、尺码和件数,在小白布片写好简洁数字串,将其绑扎在一沓沓的裁片上,这块白布叫做菲票,俗称菲子,这道工序称作打菲。每个工人分到裁片都会用本子记录好菲子上的数量,方便裁片的跟踪,计算工人工资,如果有脏污破损的裁片还可以此标识来裁床配片。

“董师傅,让我也学着使用一下电剪呗!”周永清恳求道。

“不急,你才来第一天,先学好牵布,熟悉各种布料的手感,掌握好牵布的力道,将布牵得又快又平整,学好分裁片和绑菲子。这些都掌握后再让你练手,学手艺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想当年……”

董民兵的王八念经又开始了,周永清脑壳嗡嗡的。他写好菲子,将前片、后片、领条和口袋裁片分别绑好,开始分裁片。

车间一群中年妇女看见裁片,就像电影《大内密探零零发》的一群后宫佳丽看见皇上一般,纷纷扑了过来,抢夺自己熟练的款式的裁片。

“各位大姐,各位大姐,不要急,不要争,不要抢,都有份的。我们分好裁片给你们送过去!”董民兵一头黑线规劝众人。刘厂长在办公室睡觉期间,他这个副厂长实在没什么狐假虎威的威严。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我还是自己拿吧!每次都把难做的款式分给我,一天下来才做了一百多件,你看我隔壁的张春霞能做三百多件!”王芳边抢裁片,边朝董民兵嚷嚷。

“你们出货少一点,但你们款工价高啊!”张春霞也冲过来抢货,朝着王芳呛声。

“工价高跑不起量,也挣不到钱啊!”王芳反唇相讥,两人争抢起来。

“两位老大姐!玩归玩,闹归闹,别拿抢货当玩笑!”夏伟见到两人针锋相对、剑拔弩张,开玩笑道。

“燃烧吧,小宇宙,我想看她们薅头发!”夏杰已经习以为常,一脸看戏的样子。

“战斗力取决于事业线,董师傅,她们三围是多少?”郑涛凑近董民兵小声问道。

“芳姐敢和厂长董师傅这么说话,胡子哥不应该允许厂里有这么牛逼的人存在!”盛静喟然长叹。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厂里有个骂娘叫王芳!是文斗,又不是武斗,胡子哥不会管的。”段宏发少有的插口道。

工厂是个枯燥乏味的地方,每天重复单调的生活,难得有这样的“调味剂”,围观的工人越来越多。大家起哄,像在逗罐子里的蟋蟀开战。王芳两人突然朝众人翻了个白眼,吐了口唾沫,各自拿起一扎裁片走了。

下班后,两位妇女终于再次争锋,“对答”变“群辩”。

她们各自气势汹汹地叫上的自己的“小伙伴”,两边各有5人,3米开外两两相对而立。像足了电影《九品芝麻官》里两帮让包龙星受益匪浅的吵架女人。

“本以为fighting就这么over,没想到下班后又star了!”盛静说。

“我勒个去!你这什么塑料英语?大学英语没过三级吧!”周永清鄙视道。。

“来啦来啦!阿巴子们又开始乘风破浪了!”

众人兴奋着围拢在周围起哄。(阿巴子:天门方言,对四十岁以上妇女的称呼)

“下注啦!下注啦!王芳的蓝队,张春霞的红队,到底谁会赢呢?买定离手!”夏杰拿着押宝器具,在人群中叫嚷着。

只见两方人马摆开架势,蓝队使出五禽戏起手式,红队使出八段锦开手势。双方多目相对,口若悬河。各自使出分类别、举例子、列数字、作比较、打比方的说明方法,阐述观点,深度探讨双方平车、冚车、打边车的人数和熟练程度,以及各个款式的数量和工价对比,最后争辩裁片款式如何分配才合理,其复杂程度如同揭开维多利亚的秘密一般。倘若她们的启蒙老师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倍感欣慰,嗯,孺子可教也!小学没白读!多年后有位“耗子尾汁”的网红从中悟出一套绝世武功,众键盘侠尊称它为“闪电五连鞭”。

周永清看了一会后就兴致索然。这些人虽然招式动作花俏,但语言缺少一定知识性和趣味性和丰富性,他准备转身去饭堂,夏杰一把拉住他,将一个破洞黑塑料袋套在他身。

“兄弟,别急着走,献祭的时候到了!”

“啥意思?”周永清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董民兵摸了摸地中海的头,转身避开。盛静表情凝重,在胸前画着十字。郑涛双手抱拳,眼里充满敬意。好似太子丹易水送别一去兮不复还兮的荆轲。熊兵雄难得开口“May your soul rest in heavy!(愿你的灵魂在天国安息)”

夏杰看着口号,用力将周永清推向两帮人骂战的中心。“人间大炮一级准备,二级准备,三级准备!”

周永清预感到危险的降临,想要拼命挣脱,其他几人也过来帮忙,猛地将他推了出去。

众人齐声道:“发射!”

周永清踉踉跄跄着来到两帮人中间,所有妇女正好停止争论,开始挥洒碎布屑,如同漫天桃花飞舞……

周永清被堆成一个布人,只有嘴露在外面,感叹道:“每年桃花开的时候,我就会想起这件小事,它曾经很羞辱我,从那年开始,我忘记了很多事情!”

人群散去后,周永清破布而出,带着满身灰尘回宿舍洗澡换衣服。

当他来到饭堂时,饭菜已经被席卷一空。见到如此丧心病狂,毫无怜香惜玉的光盘行动,周永清跳脚大骂:“扯经!候场、笑场、冷场后自然会散场,干嘛一定要献祭?还有,献祭的人不用吃饭吗?我五脏庙的祭品呢?我不整人人整我,和平饭店不和平,情义不再,人心萧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