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旦家中有急事要用钱,仍然不得不再次贱卖。不要以为粮商这时收粮的价格会高一些,不在收粮时卖粮,哪家不是有急事,粮商又怎么会不清楚,只会找出种种理由把价压得更低。如果不卖粮,那就只有借钱了。乡邻家都没存银,能借的都是放贷的,代价同样不低。
杨铮家幸好有胡喜子这么个卖肉的亲戚,两家互通有无,所结成的利益体比普通农户抗风险能力就要强得多了。杨铮家地里打的粮食,不必贱卖给粮商,而是支给胡喜子家。在杨铮家需要用钱时,则由胡喜子来支应。两家不定期对账,清清楚楚并不糊涂。
当然,仅仅输粮是不够的,即便是亲家,若双方经济实力不对等仍难长久合作。杨大力因为与几位三原商人有旧,家中时常得些布帛、食盐之类的馈赠,也将其与胡家分润。另外杨大力还有射猎的本事,每年秋后都能打下不少野味,让胡喜子代而售给城中酒楼。
这些天杨铮对家中的经济情况已然摸清,还知道在给他看病的焦郎中那边花费更多,连看病带抓药用了约摸十二两银子。不过这里面大半都是药钱,焦郎中三次上门出诊,也是要算费用的。且不说焦郎中这人在秦州城内口碑甚好,即便是贵一点,人家也是明码标价,而且把他的病看好了。这与刘半仙的性质完全不同。
杨铮这一场病,所花的十多两银子,差不多是他家地里两年的全部产出。农家平时根本没什么积蓄,若换了别人家,早就倾家荡产了。也就是遇到杨大力这么个有本事、有运气的爹,他还能安稳在家里呆着养病。
他母亲张氏说他不种地也饿不着,家里倒是有这个底气。只是日子哪会一成不变,杨大力和张氏虽然身子结实,却都已经双鬓染霜。杨铮就算一心科举,也不愿天天坐在家里,任父母操劳。
所以对这个忽悠了母亲的刘半仙,杨铮真是恨得牙痒。
月盈道:“二哥,你要如何对付那刘半仙?”
杨铮道:“现在还没想好。反正这事不急,过两天再说。你要是有什么好主意,不妨给我说说。”
月盈道:“我哪有什么主意,只是希望二哥不要涉险。”
杨铮点了点头,正待说话,忽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野兽嘶嚎,继而响成一片,不由兴奋地道:“落网了!”
月盈听那嘶嚎声忽而变得凄厉,不由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握住了杨铮之手。
过了半刻钟,外面又恢复了宁静。杨铮道:“走,咱们去村口看看。”牵着月盈的手出了门。月盈趁着关门的当,轻轻挣开了杨铮的手。
两人到村子塞门时,这里已然有不少人了。除了张氏和杨百牛家的人外,还有些是睡不着的,有些是被吵醒了的,都来看热闹。
等了不长时间,杨大力、杨百牛等人扛着两头已经死透了的野猪过来了,看那野猪的大小,一头怕不有三百多斤。还没等他们走近,张氏抢着问道:“人没事吧?”杨大力应道:“都好着呢!”
杨铮见那两头野猪头上插着箭枝,中箭部位均是眼睛,虽然是射困兽,也足见老爹箭法高明。
放下这两头野猪,杨大力又叫了些人帮忙去扛剩下的。杨铮本也想去看看热闹,却被月盈给劝住了,道是山路崎岖,夜里不便行走。杨铮看着满山遍野的月光,没有再说什么。
这一次所获甚丰,三百斤以上的大野猪有四头,两百斤左右的有两头,还有七头百斤左右的。大概正是这样的大部队,让野猪们误以为无敌,肆无忌惮地跑到人类的地盘上啃庄稼,不想全都送了命。也是有杨大力这样的好手带头布置,才能拿下这群夯货,不然怕是要打猪不成反受其害了。
这么多野猪肉,自然是家家有份。杨大力和杨百牛两家为主事者,捡选过后,再给其余各家按人口多寡分上十斤八斤不等。村人闻讯而来,或帮忙或观望,一时间村中鸡飞狗跳,热闹非凡。反正近期农活不忙,明早多睡会也没什么,难得闲时还有野猪肉打牙祭,村人如何能不踊跃。
寻常农户人家,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肉。虽然养猪的人家不少,但养大后都拿去卖钱补贴家用,极少有人自己吃。只有过年时,才会几家甚至十几家共分一只猪,这还须是年景比较好的时候。
成年野猪肉的味道,其实是比不上家猪的,可农户们绝不会介意,有肉吃总比没肉吃强上百倍。大家也不会一下子就把分得的肉吃光,而是多放盐酱炒成臊子,在吃面条或煮菜时放上一点,便能很长一段时间都吃到油腥。
杨铮家里挑的都是小野猪的肉,肉质嫩而少异味。另有两头百斤内的小野猪,准备次日一早送到城里去,交由胡喜子卖给城内的两家酒楼。这等小野猪皮骨所占比重较大,在村人看来很不实惠,却是城中老餮之最爱,其价比家猪贵一倍不止。
只可惜城内酒楼不多,吃得起山珍的人家亦少,是以只发卖了两头。若卖得多了,一者不好存放难以保证肉质新鲜,酒楼并不愿多收;二者物以稀为贵,多卖些价钱就会掉下来。胡喜子早将其中利害与杨大力讲过,射猎是他家农闲时的主要营生,自是要为长久考虑。
月光映照下的杨家坪,热闹得如同过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