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碗中的酸梅汤呈现出一种琥珀色半透明之感,明明打从熬煮好便盛在瓮中,没用过冰也没在井水里浸润,却偏偏给人一种凉意十足的错觉。
阿娇在一旁道:“您甭看小小的一碗乌梅煎,得用上好的酸梅子、山楂、陈皮、甘草等等按我的不传之秘方配料。每一样原料都得经过特殊的处理,比如酸梅子得用烟火熏制成乌梅再用,最重要的是一味冰糖不能少。”
“冰糖?”
“对,冰糖,形如剔透的黄色宝石。照理来说,我养晶的法子是对的,也不知道是温度不对还是湿度有问题,凝出的冰糖只有薄薄一层,只刚刚够厨下用的。”
“咱们娇娇现在脑子里全是食经。”
“民以食为本嘛。”
阿娇轻笑一声,把瓮送到老太太面前:“您闻一闻。”
太皇太后眼睛是看不见的,但随之而来的是耳朵能捕捉更细微的声音,嗅觉也更加的灵敏。
“嗯,这味道好闻。”
阿娇问:“您有没有闻到一股子独特的烟熏味道?”
太皇太后:“是了,的确有。”
阿娇继续说:“这就是乌梅的气味了!选好配料,接着是熬煮。这也有大学问,一是火候,二是时辰,三要搅拌过滤,通通有讲究。熬煮的时间不能低于一个时辰,中途要加一次水。您尝尝看,是不是喝一盏口舌生津。”
老太太还没喝,已然觉得酸梅汤合自己口味了。
阿娇知道胃口败坏受多种因素影响,但好胃口的由来无非是两个方面:合心意的食物;适合用膳氛围。
老太太身处权力顶端多年,什么美味没尝过,天上飞的、水里游的,要吃什么吃不着。因为太易得、选择太多,所以对什么山珍海味、什么鲍参翅肚的兴致都消减了。这是贵族们都有的烦恼,自己都不晓得味蕾想要什么。
故而要刺激懒怠的味蕾,就要新的、奇的,当下最需要的和蕴藏着某种情感的特殊味道。
比如此时的一盅酸梅汤。它是再适合不过的夏日解暑圣品,繁复的工序饱含着阿娇的心意,又叫她一通如数家珍道明小小饮子的巧思,三分有用也如同十分有效。
老太太接过碗喝上一口,口中瞬间爆发浓郁的酸甜滋味,舒缓悠长。既冰凉凉逼退暑热,回味无穷;又沁心脾如品浊酒,郁气尽消。一时舍不得下咽。
“咕噜”一声响。
即是一盅乌梅煎下肚,又是老太太肚子发出的嗡鸣。
“好滋味!”
太皇太后胃口大开,原先腹中鼓胀之感消失无踪,顿觉饥肠辘辘,饿得手脚都有些发软。
路上不方便,方姑姑只备有一瓮肉羹,一篮子蒸饼。肉羹盛出来半温正好适用,太皇太后嫌弃油腻不用,就着一盅乌梅煎解腻,愣是吃下一个半蒸饼。
方姑姑高兴得不知怎么才好,不着痕迹的把剩下的半瓮乌梅煎收起来。
阿娇看在眼里,心说中好笑:大可不必如此。
我还能跟老太太抢不成?
……
甘泉宫,蓬莱殿、东配殿。阿娇梳洗完毕,换上干净清爽的衣物,正要问问大兄陈须的去向,便听程安说方姑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