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拾九蓦地盯紧了墨萝嫣,眼睛里满是错愕。
墨萝嫣此刻是真有点同情拾九了,不过也只是那么一瞬。她瞧着拾九的脸,眼神渐渐冷了下去。
拾九实在是个绝色美人,哪怕此刻脸上满是血污,依旧掩盖不住惊心动魄的美。
她对自己的容貌向来自信,可是见到了拾九之后,她却不得不承认,拾九的美貌竟远在自己之上。
与冷硬的性格不同,拾九其实长着一张我见犹怜的脸,偏生眼角又是上挑的,显得又清纯又妩媚。
只是,作为影卫而活,拾九从未作女子打扮,更不曾施以粉黛,硬生生将一张好容颜埋没了。
饶是这样,也能不经意动人心魄。
墨萝嫣不知道楚逐为什么会对身边这么个美人视若不见,但是她知道,一旦有一天楚逐发现了拾九的美貌,因此爱上了拾九,她就惨了。
就像这时,看到拾九那双向来冷厉的眼泛出了几许不经意的脆弱,连她都有一瞬间的恍神,若是楚逐在这,保不准就被蛊惑了。
何况,拾九早就发现了她曾与长德王相勾结,还曾告密于楚逐,幸好楚逐选择相信自己,她才幸免于难。
因此,绝不能将拾九留下。
“既然你要死了,我就让你死个明白吧。”墨萝嫣冷声道,“两年前,在你向楚逐告密之后,我便假装有了心疾,需要灌注了阴阳之血的人的心脏作为药引。所谓阴阳之血,简单来说,便是承了男人精.血的女子。所以,在那之后,楚逐才会与你上.床。”
拾九霎时如堕冰窟。
在天寒地冻的鬼狱里待了这么久,都不及这一瞬间冷入骨髓。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她被勃然大怒的楚逐强要时有多痛苦。之后,这种事便成了日常。她只好渐渐麻痹自己,将那种痛苦当做温存。
后来,在两人紧紧相.缠的时候,她真的有了温存的错觉。
凭着那点温存的错觉,忽略掉一切痛苦。
如今才知道,那些仅有的温存,竟是他对别的女人的爱意。
拾九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急促地喘着气。
她的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穿了,比这些天所受的所有刑罚还要痛,比身上的所有伤口还要鲜血淋漓。
听说,悲伤到极致的时候,是要落泪的。
可是拾九的脸上没有泪痕。
眼泪是值钱的东西,她早就已经没有了。
从小到大,她就活得像个没有血肉的武器。
不,她就是武器。
武器是没有眼泪的。
可是……为什么武器却会心痛呢?
此时,墨萝嫣还在继续说着:“在这两年里,楚逐在你的食物中也都下了治疗我心疾的药,换言之,你就是个容器而已。现在,那些药已经完全浸润了你的心脏,便可以取心了。我倒是不稀罕你的心,只是楚逐为了治我的‘心疾’,可是一刻都不能等了呢。”
拾九垂下眸子,陷入了长长的沉默,许久才道:“我要见他。”
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那般艰难,却十分坚定。
“你还在妄想什么?”墨萝嫣蔑然讽笑,“十足的可怜虫。”
“我要见他。”拾九抬起头来,又道。
轻而执着。
“听他亲口说,他为了我要杀掉你吗?”墨萝嫣欣赏着拾九慢慢掩盖不住的真实表情。
像是面具裂开了一条缝,一点一点地将她的伪装撕去,露出内里的痛苦与绝望。
“动手吧。”墨萝嫣下了命令。
她带来的守卫得令,立刻走了上前,拔剑,干脆利落地一贯穿心。
“噗——”拾九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血溅得到处都是……墙上、刑架上、守卫的衣服上,甚至躲在守卫背后的墨萝嫣身上也被溅了温热的血,隐入了火红的披风中。
就在这时,牢门竟再度打开了。
伴随着一阵刺骨冷风,似有一人快步走了进来。
濒死的拾九用尽最后的力气抬头看去。
是他!
他竟然来了……
他终于来了!
可是——
拾九怔住了。
她努力地睁大眼睛,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
然而,他的脸色那么平静,他静静地看着自己,没有一丝情绪。
仿佛死在他面前的不是他从小养大的影卫,而只是一个杯子碎了、一个砚台倒了。
这一世的出生入死,竟只换来他一眼无悲无喜。
拾九蓦地想起三年前,有一次她出任务归来,身受重伤,感觉自己活不了了,才终于鼓起勇气问他:“王爷,如果拾九死了,你会为拾九掉眼泪吗?”
哪怕一滴也好。
当时他说:“拾九,记住你的身份。”
身份?
她如浮萍,无依无靠地来到人世间,是他给了她身份。
却也只给了身份。
她一辈子困在这个身份里,做他的武器。做他的剑。
临到头来,她死在他心爱的人手上,他竟是一滴眼泪一丝惋惜也没有,还预备拿她的心,去救他心爱的人的命。
她死后,他会迎娶墨萝嫣吧,墨萝嫣会成为他的妻子。
而她拾九,只是作为墨萝嫣的药引,成为他们成亲的贺礼。
呵。
呵……
拾九带着痛苦与绝望,和对这世间的毫不留恋,缓缓阖上了眼睛。
冬至,魂消。
拾九,没能活到十九岁。